风铃的意义
阳光斜入走廊。
透过水晶风铃,细细碎碎落在木地板上,一片斑驳。
明躺在缘廊上看书,将屋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首先,我们要重新确定公司的发展方向。”
“其次,我们要摸清大众的市场需求;第三,求求你们把办公场所换一换吧,那地方实在太偏僻了。”
“没钱就想办法啊,四个人还想不出一个办法吗?”
明:“……”
然而转眼,他的声音又变得卑微起来:“下午把今年的计划案交给我,拜托了大家。”
听着听着,明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有“这个以前累死累活的社.畜怎么有种当上领导”的错觉。
这样想着,明拉开移门。
只见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耷拉着眉眼,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痛苦”之意。衬衫的袖子颇为随意地挽着,露出了紧实的手臂,骨肉匀称。
“喂,愚蠢的社会人。”明趴在地上,捧着脸,笑眯眯地仰起头,“你换新工作了?”
带土将文件卷起在她头上轻敲了敲,幼稚地同她争辩:“女孩子少说这种话,还有,明明你才是那个笨/蛋。”
无视了明的眼刀,他双手撑着额头,无奈道:“的确换了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呢。”
明换了个姿势,“可是,你以前不也天天加班吗?”
她仰面躺着,曲线姣好诱.人。纤细白皙的手臂垫在脑后,头发铺了满地,晨曦飘飘洒洒地落进她的眼中,长卷的睫毛似撒了碎金的黑蝶,振翅欲飞。
少女没穿袜子,微微翘起的脚背在阳光下看着瓷白细腻,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猝不及防。
“……好像也有道理。”
带土慢吞吞地说着,一面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后,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说到后面,他的咬字速度和心跳速度一样快。
带土擡起眼,看见悬挂在檐廊上的风铃一摇一晃,边缘漫出的晨光流淌进了他的心底,下面的签纸边缘泛起了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时候做的,签纸里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他早就忘了,只记得这个风铃本来是要送给琳的,却因为什么原因没有送出手。
带土神差鬼使:“明。”
黑发少女轻哼了一声,斜眼睨他,“嗯?”
“你喜欢风铃吗?”犹豫了半天,他忍着莫名其妙的羞涩,假装平静地开口,内心深处却飘过一丝神秘的期待,“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吧。”
明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我对那种东西不太感兴趣。”
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浪潮疯狂地席卷上心头。
拿着笔的手指轻轻一顿,带土悄悄将后面这句“是我做的那种”咽了回去。
沉默中,明忽然站起身。
“但是……”她紧挨着他坐下,指着廊下的风铃,眯起了眼:“我喜欢那一种。”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庭院外的野花绽开花瓣时的那种细微声音。
就像春风拂面。
温柔且充满了希望。
带土傻傻地“啊”了一声,垂下头去看她,却不小心撞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她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底,猜中了他的小心思。
“你送一个给我吧,好不好?”明弯了弯眼眸,“我很喜欢。”
*
带土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只风铃。
经历过数十年的风风雨雨,下方悬挂的签纸早就变得毛躁不平。
然而只打开看了一眼,带土就飞速合上了纸页。
“怎么了?”明眨着眼睛问。
带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明的好奇心开始作祟。
“就给我看一看吧。”
带土又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放心大胆地给了出去:“给。”
从他手里抽过那张签纸,她匆匆忙忙翻开,却只见上面的墨迹早已变得模糊不堪,用尽全力也隐约辨认出几个蝇头小字。
风吹日晒,她已然无无法拼凑这些破碎的词句。
“……什么都看不清啊。”明嘀咕了一句,她指了指上面的字:“……可……以?”
带土叹:“因为已经过了很久啊——”
“——可以什么?”
看了半晌以后,她一脸懵懂地擡头询问:“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带土沉默不语。
明气呼呼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气音。
她昂起下巴,将签纸抛还到他的怀里:“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听。”
黑发少女脚步一转,就要往房间里走去。
“明,写这个的时候我还很小。”带土赶紧拉住她,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大概才十七八岁吧,所以我……”
明眉毛一挑:“所以?”
带土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所以我忘了上面写的话……”
“忘了吗?”从背后冷不丁地传来了宇智波斑的声音。
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披着羽织的宇智波斑拄着拐杖,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挑眉笑道:“不如我来替你回忆一下吧,带丶土?”
带土僵了一下,忍不住将手中的签纸攥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风铃是打算送给那个小姑娘的?”宇智波斑拉长了语调,“对吗——”
他又补充:“话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玩了。”
明睁大了眼睛,擡头看向身侧的人。
眸子的诧异慢慢转变成了揶揄。
“是,”带土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当时我写的是‘可以和我交往吗?’”
他的谨慎小心取悦到了明。
黑发少女踮起脚,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嘲笑:“当然不可以啊,她已经要结婚了,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笨蛋。”
带土作势要拍她的脑袋。
“当时他为什么没有送出手呢?”明躲开他的手,向宇智波斑询问。
斑想了想,“大概是他害怕被拒绝吧。”
带土却记得是因为毕业旅行的时候,他们三人路过一家旅馆,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风铃,在途经的罅隙中,带土听见琳说“好看”。
当时的他心念一动,做了各异的两个,下面都系上了签纸。
一个上面写满了诚挚的祝福语,而剩下的一个则写下了那句他怦然心动的话。
他想,假如琳选到了它,那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
得告白吧。
结果——
反倒被斑和明两个人笑了一顿。
可恶啊。
*
明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信真和花信终于安静了一点,公司也依法进行了破産清算。
好在没有连累到个人财産,也算是善始善终。
带土本想带她去看南贺川的星河。可是宇智波斑一直催他们赶紧离开。
他的理由是——他几天没出门打牌,那群老朋友便上门来找,见到明便十分惊讶他多了个私生女,传来传去害他丢人。
晚节不保。
带土:“……”
临走前,他特地去了一个地方。
那里很安静,没有风,只有连绵的阳光落下,笼罩着墓碑前盛开的一把白雏菊,竹筒里清水荡漾,是刚刚新加的,花也是刚刚新折的。
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照片上的男子像是年轻的宇智波斑,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他。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两个人走在那条常走的小巷子里,馀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花信应该不会再来吵你了。”带土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他还给你的零花钱。”
“钱?”少女将冰激凌甜筒塞到带土手里,瞪大了眼睛:“那个混蛋居然肯还钱?!”
“算是良心发现吧。”
然而实际情况是因为公司清算的时候,信真顺便把遗嘱也立了,拥有继承权的花信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随手就给了。
“欸——你见到我家人了?”明舔了舔唇角的冰激凌,傻笑:“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说的,不想见到他们。”带土也笑。
“那我父亲和我哥哥有没有为难你?”
带土想了想,笑道:“这倒没有,只希望他们能够信守承诺。”
明松了一口气。
她朝带土招招手,笑得一脸狡黠。
“你做什么?”带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顺从地俯身靠近。嗅到了一缕玫瑰香,带着轻轻的喘息,像触角一样慢慢延伸进他的心里。
馀光里,流云翻滚,晚霞成锦。
磅礴的云海之上,是一轮快要堕入山间的落日。
“我其实还是有点难过的。”明的声音很浅,湿漉漉的,全部铺洒到他的脸颊上,“在看到那张签纸的时候,但是现在想来,又觉得很庆幸。”
“真是庆幸你没有给出去,”明挑了挑眉。
带土张了张嘴,又慢慢地垂下了头。
他什么都没说,直起身往前走去,脚步轻快:“再不回家就来不及给你做饭了。”
明还在悲伤。
她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挪动:“要是我能够早点出生就好了,要是我们早点遇见就好了啊。”
“可是我们现在也遇到了啊。”带土摊手。
“这不一样的。”明认真分析:“晚了——这么久!怎么想都不服气。”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无奈地折返回来。
“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带土扯了扯领带,将甜筒塞回到她的手中。
随后,他弯下腰,手指拂过她的嘴角,然后垂头吻了上去。
他看见霞光变成点点碎金落进她的眼里,因为惊愕而轻轻颤动着。
他陡然清醒过来,羞耻漫上了心头。
感觉自己好变态啊,像个猥.琐大叔。带土默默地想,但很快他又开始破罐子破摔——自己欠下那么多的债,还不是都因为她啊!
都是自己上辈子欠她的吧?
明明这个吻蜻蜓点水,但带土却觉得慢到过了一个世纪。
两人一触即分。明吓得后退好几步,她靠着墙,捂着心口哆哆嗦嗦地擡起手指:“……你丶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