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意识
晚会结束的时候，带土逆着人流向后台慢慢走去，心里闷闷的。
他回想起谢幕的那一刻。
高挑白皙的清瘦少年站在同样娇艳明媚的少女，牵着她的手，向自己挑衅一笑容——可恶，不就比他年轻那么一点丶帅气一点吗？
可是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
她们还在讨论今天的话剧，一边笑着朝他道歉，“对不起丶对不起，叔叔。”
对这样的称呼早已习以为常了，带土表面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落在她们稚嫩的眉眼上，心中的郁气和挫败感没缘由地更深了几分。
居然大了十几岁……
还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继续往前走去，他仿佛听见了明的声音。
她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啊！我要回家了。”
少年的声音响起：“阳香，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明毫不犹豫：“我不想听。”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就耽误你几分钟。”
明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道：“那好吧，你快说吧。”
带土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他们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舞台旁，明已经换下了白色的和服，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外套，如鸦羽般的秀发用一根簪子绾在脑后，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我想，”佐井深吸一口气：“阳香，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
“……”明一脸震惊，旋即恼怒道，“消遣我很好玩吗！？”
她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哪里喜欢她了。
反倒是毒舌极了，经常把小樱和井野气得打人，真的很讨厌。
佐井笑了笑：“我很认真的。”
明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头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我不同意。”
“带土！”明惊喜地擡头，却被他用手扯到了身后藏了起来。
少年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徘徊，最后眯起眼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您又是哪位，噢——我想起来了，是阳香的监护人吗？”
带土双手横抱在胸前：“所以就更不能同意了。”
“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监护人罢了，”佐井睁开细长的眼，望向带土的时候，笑容愈发灿烂：“恐怕没有资格代替阳香做决定吧。”
明忍不住探出头反抗：“都说了不要叫我阳香了。”
“是吗，那估计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带土勾了勾嘴角，“我们宇智波一族向来喜欢自産自销，还轮不到你这个外族的小鬼。”
两人充满敌意的视线交汇又错开。
“……自産自销，”佐井的眼神透彻到可以窥私人心，“和你吗，未免对自己也太自信了一些吧，没有血缘关系的监护人，你已经三十岁了吧。”
带土没有说话。
交往这件事他并不想和明的同学公开，至少要等到明成年再说。
所以他没有给明开口的机会。
“是，不能是我，但也绝对不会是你，”带土假装松快地开口，将快要握成拳的手藏进了大衣的口袋里，“至少在她哥哥还没履行职责之前，都是我帮忙照看明的，我和她哥哥都不会允许她早恋。”
佐井摊摊手，嘴角一扬：“没关系，我可以和明上同一所大学，可以和明去同一个地方工作，我可以等到你们不再说明还是未成年的时候……至少我和她一样年轻。”
带土：“我可以让明跟我一起回宇智波。”
明在背后小声嘟囔：“我才不要回去。”
带土知道，她只是不喜欢看到花信，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感觉身体一僵。
少年笑出声来，“监护人，你还能看住她多久，一年丶两年吗？每个人成年后的想法，可不会和现在一样了。”
带土：“这都不需要你管，我们该离开了。”
“我也要走了。”
临走前，佐井又往他心里插了一刀：“她这么年轻漂亮，没道理和你在一起。”
带土一愣，眼神复杂地目送着少年离开。
明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穿这么点不冷吗？”带土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又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忍不住十指交扣，
大小姐翘了翘嘴角，又刻意压了下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拜托，大小姐——”带土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我可是一直坐在第二排，看完了一整场话剧。”
“是吗？”明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来了，我没有看见。”
凑近的面孔肌肤白皙细腻，看不到一点瑕疵。
「你还能看住她多久」。
「她这么年轻，没道理和你在一起吧」。
相比于她，自己三十多岁，的确已经不年轻了吧。
无法反驳年龄问题，带土只能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掌心里的纤细手指扣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就得到了小姑娘一声满是困惑的“嗯？”
“你喜欢……和你的朋友待在一起吗？”他犹豫着问。
明不可能说真话：“挺烦人的。”
带土明白了，他指了指自己：“那和我在一起呢？喜欢吗？”
明红着脸扭过头去：“你——你也挺烦人的。”
*
扣好安全带以后，带土破天荒地没有啓动车。
他拿着烟不知所措。
自从和明交往以后，他就不再抽烟了，口袋里自然也不会放打火机。
明感受到了他的消沉。
她往他那边靠了靠，迟疑地问：“刚刚是佐井让你生气了吗？”
原来叫佐井。
带土看着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感觉……”明垂着头，有些丧气：“感觉你好像在生气。”
带土挑挑眉：“那你知道他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明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他想和我交往。”
“不过我没答应，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她又有些无措地解释着，用波光粼粼的黑眸试图去软化他，“除了这一次话剧，我跟他没什么交集的，私底下也没有什么联系……”
“而且他还喊我阳香，讨厌得很。”
“为什么喊你这个？”
明鼓了鼓脸颊：“因为刚开学的时候，他说他家猫叫这个。”
带土哭笑不得。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把大小姐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明，这不算什么，”带土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很开心你能在木叶交到了朋友。”
明抿起嘴角。
想了想，带土又言简意赅地解释：“那个男生，他想追求你。”
明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啊，但是我已经拒绝了。”
有些时候不是单单是“拒绝”这么简单。
但这也不是明的问题。
因此带土也没有继续往下深聊这个话题。
“这有什么好烦的，”明嘟囔着歪起了头，眉眼弯如新月般好看，看得出来心情还算不错：“都说了我没有答应，而且我以后也会不喜欢他的。”
带土调侃：“那可说不定噢。”
气得明轻轻踢了他一脚。
熠熠灯光之下，车如流水般从旁穿梭而过，带土忽然又回想起了佐井的笑容——
那种漫不经心丶又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明有些疲惫，在车上闭目养神。
她的左手和右手交叠在一起，又让他想起了谢幕时他们牵手的那一刻。
明会一点点长大，思想也会一点点转变丶一点点成熟，会遇到更多比自己优秀更多的人。
就算没有佐井，也会有别的男生。没有这一次话剧，也会有别的时机。
兜兜转转，最初的那个问题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他真的值得她喜欢吗，她对他真的是那种恋人之间的喜欢吗，还是将依赖当作了喜欢，他们真的可以相伴着走下去吗？
此时此刻，带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嫉妒着对方与明同样的年轻，又觉得危机四伏。
远处的霓虹灯交相闪烁，连成一条如流水般蜿蜒的灯带。
他又想起了舞台下如鹤般生长的少女。
……是他的。
……不过只是暂时是他的。
趁着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带土将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他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将心中星星燎原的烦躁压制下去。
*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遇到了刚刚下班回家的邻居。
路特斯的天蓝色跑车扬了一脸雪，轰鸣着在黑暗中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句十藏回荡在漆黑巷道中的“社长，对不起”。
带土：“……”
这么下去，迟早要被人投诉。
“——那个刚刚是你的员工吗？居然现在才下班啊，”明望着他眨眨眼，恍然大悟地点评：“嗯，带土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社长，自己偷偷跑出来玩。”
带土挑了挑眉：“还不是为了过来看你的表演。”
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亲昵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我就知道你不会缺席的，你对我真好，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
她总是很轻易地能把“喜欢”说出口。
“笨蛋。”
明从伞下跑了出去，踩着雪跳走了，一蹦一蹦的，溅起不少雪粉。
带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他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像是下定了决心：“明，我想——”
听到声音的少女回过头，疑惑道：“你有什么事吗？”
大雪在两人之间纷纷扬扬地落下，似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世界凝固了，时间仿佛凝固了。
迟疑了片刻后，带土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句话问出口，总觉得这样太伤小姑娘的心，更觉得自己某些时候的想法愚蠢得可笑。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