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故事
风丶火接壤处的雪下得很大,举目铺天盖地一片白。
明下飞机的时候,结结实实地被冻了个哆嗦。
啊,失策了,冲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边居然这么冷啊。
边陲小城镇的机场很小,是当年由军事演习场改造而成的,几架飞机挤在并不空旷的停机坪上,排队下客。汤之国距离近,几乎是和火之国的飞机同时抵达。火之国的边境小镇没有机场,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会选择这个机场,然后再转车去火之国。
明捂着围巾,跟随着人潮往外走去,准备接受来自风之国的盘查和安检。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欸——好像是鼬哥。
在陌生的国度凑巧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让她感到意外惊喜。明回过头去,拼命在人头攒动中寻找着鼬哥的身影,然而让她有些失望的是,她只看到了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
大概是一晚上没睡的幻觉吧。
明困倦极了,将证件递交给了安检人员,然后在对方不耐烦地催促下赶紧离开。
然而在她背后的十米开外,带土和鼬正在攀谈关于物资投放的事,两人谈论得兴致勃勃,甚至开始商谈着下一次合作的契机,压根没注意到周边的人群。
也没注意到手机里发来的一条又一条信息。
*
风雪交加,明却站在陌生的月台上陷入了迷茫之中,她皱着眉看着已经关闭的铁路,心中不免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有些后悔。
因为雪灾的缘故,为了安全起见,许多线都已经关闭。没人带路的话,她根本无法抵达火之国的边境,也没办法找到带土。
待在汤之国多好啊。
明压制不住想给自己翻白眼的心,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在踌躇不定的时刻,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背后站着裹着大棉袄的宇智波花信。
明失声:“花信?!”
“喊什么,吵死了,”花信上下打量着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人傻了?”
明顾不得和他吵架,瞪圆了眼眸:“你……怎么在这里?”
花信拉长了语调:“这不是雪灾嘛——父亲让我来送物资,给企业打个广告,没想到好像坐错车了,居然来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愧是同一个父亲。
连走错路的脑回路都一模一样。
抱怨了一阵,他才想起自己的妹妹:“你又是怎么回事?”
明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我……也是来送物资的。”
“就你?”花信嗤笑,“我才不信,你家土哥呢?他居然放心你这么跑出来。”
明鼓了鼓脸颊,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花信不解风情极了:“你们不会分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说过他不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在一连串可怕的“哈哈哈哈”中摆出了困惑的神情。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她扯了扯花信的衣角,烦躁道:“先不说这个了,那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啊?!”
——嗯,这是个好问题。
他和他的下属,以及那一厢运过来的物资该怎么办?
于是花信嘴角的弧度在明怀疑的眼神中慢慢缩小了,像是一个快要烂掉的苹果。
好在下属及时赶来挽救了他的颜面,他说找到了一个司机愿意带路,可以绕路走,就是报酬……憨厚的中年人朝自家大少爷比划了一下,财大气粗的花信直接豪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叫他带路。”
“那这位小姐是和我们同路吗?”下属又问。
花信皱眉。
思索片刻,他很有良心地劝诫:“明,我叫人带你回宇智波族地吧,这边太危险了。”
少女抿唇,不悦从眼眸一闪而过,“我才不要回去。”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花信抚额,掏出手机打电话,“我这就让带土把你带回去……”
眼看着电话就要拨出去,明硬着头皮把他的手推开,撒娇:“哥,你就把我带上吧。”
没被大冷天冻出的鸡皮疙瘩现在纷纷冒在两人身上。
花信“咦”了一声,背后发凉,“走吧走吧,别喊我哥。”
明这才满意了,她现在只担心一上车就看见哥哥的小情人。花信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思绪,摸了摸鼻尖,“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父亲已经让我和奈良家的大小姐联姻了,婚期就在明年春天。”
奈良家的女人有自己独特的驭夫之道。
“看来是收心了,原来你也有今天啊花信。”明笑眯眯,难怪脾气变好了不少。
花信脸上一热,“闭嘴!”
过了片刻,他期期艾艾地看向明,嗫嚅:“记得来,明年春天,我的婚礼。”
明比了个“ok”的手势,“恭喜啦。”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停车场里,风雪拍打在明的脸颊上,有些冰凉。
花信把自己的厚外套换给她,“明。”
小姑娘皱着眉,有些嫌弃花花公子的衣服,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气音,“嗯?”
“父亲让我带话给你……他说对不起,之前的事都是他的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可以选择不再原谅他,但在外请照顾好自己,如果你不肯原谅的话,他会把手中一般的股权转交给你。”
“什么嘛。”
明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弯起了眼眸,泪光在眼角隐隐闪动,“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还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呢,他做什么都随便了。”
在等待道歉的人是她妈妈,而不是她。
花信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还是揉了揉她的发顶,“对不起。”
明瞪大了眼眸。
“我和母亲都觉得很对不起你的妈妈。”
父亲家的经济危机经历了漫长的冬季,和奈良家联姻后终于迎来了回暖的季节。哥哥花信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虽然源自父母之命,但他们私下接触过,竟然意外地合拍,于是决定就这样共度馀生。
而明,历经十七年后,终于等来了一句并不正式的道歉。
即便他们在她心里根本算不上“家人”。
饶是这样,她还是不太坚强地掉了眼泪。
*
花信最近对女人的眼泪得了ptsd,特别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他害怕地给她擦眼泪,拉着她上车:“明,你怎么说哭就哭啊,外面冷死了,我们上车再说。”
明吸了吸鼻子,觉得此时手忙脚乱的花信有点好笑,她乖顺地上了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然后呢,你母亲她为什么突然感悟了啊?”
“你应该不知道吧,父亲和母亲其实一直在吵架,特别是在你妈妈去世后,归根结底,父亲他是个滥情的人,就像……就像曾经的我那样,母亲其实也会在背地里偷偷哭。”花信一本正经地分析。
明知道。
父亲的性格从花信身上就可以窥见一二。有第一个插足者,就会有第二个。
“总之,母亲已经决定和父亲离婚了,所以才有勇气对你道歉吧。”花信皱着眉,替她开了门,“有空回家看看父亲吧,他已经知道错了。”
明拒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不会回去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花信笑了一下,“知道了。”
“哦对了,我刚刚想了想,你待在我这也不是个问题,我们几个男人在车上可以凑合过一夜,那你怎么办,也不是个问题,”花信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想了想又“啪唧”合上,藏进裤兜里。
明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他又说:“所以我给带土发短信,让他过来接你了,高兴吗?”
明:……??!
高兴个大头鬼,他们还在冷战中啊!
她别别扭扭地说出了“不想看见他”这种话。
花信奇怪地睨了她一眼,恍然大悟:“看来你们真的吵架了。”
“算是吧,”明垂下头,有些气馁地开口:“其实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现在看来,我们的年龄差距好像是有点大。”
“也就和我一样大的年纪而已嘛,”花信将长腿搭在前排的靠椅上,摩挲着下巴:“虽然有时候的确会有代沟吧。”
明催促司机赶紧开车。
“是他对你不好吗?”花信歪了歪头,吩咐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明摇摇头,“不是,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感情,但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领域内,徘徊不前。
花信沉默下去,有些难以理解。
思前想后,他摆出兄长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没关系,你还年轻,确实找个年纪相当的男孩子比较好,喏,我这有几个后辈的联系方式,你拿去试一试,或许会有心仪的。”
说着,他从钱包里掏出一份联系单。
颤抖着手捧过那张轻若鸿毛的纸,明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算是挖墙脚吗?”明问。
“啊呀,年轻人多享受一下有什么关系呢,你又还没到结婚的年纪。”花信自信扬眉。
看来他真是一点都没变,明在心里吐槽。
“第一次履行哥哥的职责,有不妥之处请多指教。”花信拍了拍她的肩膀,紧接着一脚急刹车,他的脑袋猛地磕到了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下属忙不叠解释:“有人拦我们的车,好像是木叶警务部的。”
花信揉着脑袋,回想起来他给带土发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撤回。
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人,快步走到物资车边。
“明在哪里?”黑色风衣与白茫茫的雪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花信把车窗摇下一条缝,睁眼说瞎话,“逗你玩的。”
“一路的?”带土烦躁地眯起眼,径直拉开后排的门把手,懒得和他废话,“我们换个车。”
风雪倒灌入内,花信在他的用力拉扯下差点摔倒地上,踉跄着用双手撑地才免除摔倒的尴尬,但整洁的衬衫还是不可避免地粘满了灰尘和雪粒。
他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喂,混蛋!我的棉袄啊!”
*
混乱的几分钟过后,草台班子们终于踏上了行程。
明第一次觉得在他身边无比逼/仄,难以呼吸。她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铺满了平原,有些壮观,也格外刺眼。
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皮。
“别看了。”他低声道,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期盼:“要不睡一会吧。”
明维持着那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她一夜未睡,的确有些困倦,但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声音,衣料的摩擦声,敲击手机键盘的声音,他不容忽视的体温,以及……他愈来愈近的呼吸声。
明骤然睁开眼,正好对上了带土略微窘迫的双眼,“你要干嘛!”
“我想看你睡着了吗?”他露出一个笑容,带着点羞涩。
“没有,”明说,“睡不着。”
“还在生气吗?”带土想去拉小姑娘的手,却在她身边摸到了一张纸,好奇极了:“这是什么,是花信的通讯录吗?”
——不,都是你的情敌们。
明满是恶意地想。
“原来都是单身的后辈啊,”带土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调侃道:“是他给你介绍的吗,是想抛弃我吗?”
明抽回那份通讯录,放进口袋里,恶声恶气地中伤他:“没错啊,等我回去就联系他们,你和我年纪相差太大了,我只喜欢和我年纪相当的男孩子。”
带土一把握住她细瘦的手腕,声音沙哑:“不如给我保管吧。”
他在她的指节上摸到了一个戒指,冰凉粗糙,不像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明,”他的脸色瞬间沉下去了,“我不喜欢你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带上了认真的态度,“我认真想过了,你之前说得没错,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会因为你应酬迟到而感到生气,即便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很依赖你,带土,但我感觉一段正确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她可以理解他的辛苦,但无法感同身受,也会在他失约的时候感到委屈。
“那是怎么样的?”他垂下眉,心中有些难过。
明思忖着回答,鼻尖红红的:“就像南姐和弥彦那样,算吗?”
带土:“不算。”其实他也很羡慕他们,就像翻版的卡卡西和琳。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爱情也分很多种……不管怎么样,我都还爱着你。”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感情,在荒芜的雪原上,低垂着眉眼,温和的话语中流露出隐约的热烈,比起当年决定关系时的那个吻更令人心动。
明有些慌。
她感觉自己脸红了,只好敛着眉,“其实我并不生气,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明小声道:“你在害怕。”
带土闭了闭眼,大方承认:“是有一点。”
“不过以后不会了,也不会再失约了,说起来明明已经明确了心意,却还是害怕你会改变心意,抛弃我,其实等在机场的感觉很不好受,”说话间,带土取下了她手指上的戒指,笑道:“谁送给你的,不好看。”
明往里蜷缩了一下,将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是哭过了吗?”带土用粗糙的指腹抹了抹她的眼尾。
大小姐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骄横得像只猫。
带土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个小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一枚精致的戒指。
“是道歉礼物,在机场买的,”带土撑着头解释,“如果是用来求婚的话,好像太匆忙了一点,所以在这里不太适用,还是等回去了再说。”
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任由他动作。
她用气音说:“……没关系。”
被捂热的戒指顺着纤瘦的指节落下,大小正合适。
“你还是在乎我的是吗,”带土笑着擡眼,“佐助和我说,你本来要去水之国。”
被戳穿心事的明一瞬间变得气鼓鼓,“我要去告诉鼬哥。”
“鼬哥就在前面的车里。”带土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
正在和花信聊天的鼬哥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啊。”花信撑着下巴,“还是家里的弟弟在念叨你了啊。”
鼬微微一笑。
*
他们到的时候,卡卡西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下去。
宇智波富岳立刻顶替了他的工作,将后续工作进行下去。
抢险救援的工作很顺利也很成功。
各方企业送去的物资也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灾区的群众重建家园。
几个公司的事迹被媒体宣扬了出去,带土的草台班子甚至入围了十佳企业,鼬哥和止水的企业也入了选,他们趁热打铁,将他们的合作开发的游戏做了一次很好的推广。
首测就定在来年的开春。
因为重大立功,带土的挚友卡卡西当之无愧地入选了木叶的一把手,听说退休的纲手大人带着她的小秘书静音准备去环游世界。
明也回去上课了。她见到了准备离开的佐井,认真地和他道了歉。
少年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没关系的,阳香,那我不等你了。”
明点点头,笑容变得温婉:“好,那我也不送你了。”
斗转星移,第二年的春天很快就到来了。
春雪消融。明和带土参加了人生中第二场婚礼,是宇智波花信和奈良家小姐的婚礼,双方都是世家大族,仪式很复杂冗长,明在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上。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了。
是带土把她背回来的。他们依然住在那个狭窄破旧的房间,没有搬走。隔壁依然住着半藏,每天开着社长的跑车上下班。
厨房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点饿。”她小心翼翼地垫着脚,打开门,刚探出一个脑袋就看见带土抱着一只肥硕的八哥。
“狗!”大小姐的睡意被吓得一干二净,她后退两步,“你快拿走!”
带土笑着举起一只狗爪子,“不记得了吗,是卡卡西的狗,帕克。”
大小姐大着胆子,手指哆嗦:“它怎么又来了?”
“琳快到预産期了,住在医院,”他说这话的时候落落大方,“卡卡西要去陪她,这段时间没空照顾帕克了。”
“那我们要去探望一下吗?”
“不用,”带土说,“有卡卡西在就够了。”
大小姐打了个哈欠:“那你看好它,别让它乱跑。”
“别担心,帕克很乖的。”带土说,忽然觉得这段对话有些莫名熟悉。
记忆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夏天,热浪中蝉鸣阵阵。
穿着明黄色裙子的黑发少女拖着行李箱站在他家门口,敲响了他的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