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
秋风乍起,凉意袭来,树林间一阵簌簌声响,飘零的落叶快速坠落。
凌风凌肃眉目一冷,骤然拉紧缰绳,马儿发出一阵阵呼鸣,一行车队顿时停在丛林深处。
“十七进去,护好王爷......”
慕兮自然也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她收回探出窗的脑袋,放下竹帘。
转身就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黑眸,那黑眸似刚睡醒,带着几分慵懒随意,却瞧得慕兮心底发怵。
她讪讪开口,“王爷何时醒的?”
景逸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瞧着说了污话的还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少女。
听她说得自然,反倒是他心底闷闷的,她瞧没瞧过他的八块腹肌他当然知晓,莫非她当真瞧过其他男子的八块腹肌?
还真是个不害臊的小丫头。
半晌慕兮才从景逸口中听到,“醒来好一会了.....”
慕兮眉心动了动,从男子审视她的目光,凌厉探究,那方才和凌风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慕兮吞咽了下,赶忙掩唇干咳,避开那道视线,极力掩饰现下的尴尬。
然而白净的大掌握着一只瓷白的茶盏递到慕兮眼前,茶水温热,影影冒着点热气,语气不疾不徐,似早就识破她,“喝点茶水.....”
慕兮,“......”
马车外的打斗声已然开始,刀光剑影相接发出阵阵清脆的碰撞声,刺鼻的血腥味在丛林中弥漫开来。
秋风瑟瑟,过了许久,打斗声在渐渐减少,兀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逐渐逼近。
只听马车外凌肃冷然的一声,“杀......”
马车内,景逸依旧不动如山,眉目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矮几上的茶盏慢慢品茗。
和前世一般,马车外一片杀伐景象,而马车内的他神情淡漠,丝毫不在意。
慕兮心底再次一冷,喃喃道,“王爷,我去助他们......”
“不必,你好好待在这......”
说着将新沏好的茶盏放置在她身侧,“喝茶。”
慕兮,“......”
茶水淡淡的绿竹色,热气氤氲而起,清澈见底,似晨起林间的山雾,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待雾散去,林间恢复一片青绿。
马车外的打斗声只增不减,忽地听闻丛林高出一阵阵人影飞驰,快速落地,加入打斗中。
慕兮心下一颤,握着剑柄的手多了几分力道,方才来的这些人武艺不低,若是暗杀景逸,他们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慕兮也完全没想到,随着那些人的到来,丛林中的打斗声渐渐止住,直到零星的一点残留声也没了。
景逸依旧神色不改,眸底镇定自若,偶时淡淡瞥她一眼,似等着她说什么。
慕兮微眯着眼,眸底一片混沌,景逸身侧除了凌风凌肃一干人显于人前,今日出现的那些杀伐果断之人,应当也是他的人,武艺都不在凌风凌肃之下。
许久,她才缓缓问出口,“那些人是......”
“那是黑影卫。”景逸将刚放到唇边的茶盏一顿,先行回答了慕兮的问题。
黑眸微垂,似在瞧着茶盏,悠闲自得,说出的话却与此刻的神情全然相反,他随后道,“卫中一共十二人,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他们出现便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今日追随景逸而来的那几人应当都死了,但回想前世,她在打斗中却从未见黑影卫的行踪,原来黑影卫一直处在暗处。
他为何告诉她,那前世最后一刻从林中射出的箭矢,是景逸想让她死?若是想让她死,不该早早将她扔出马车外。
慕兮后背凉意升起,重活一世,她能提前预料,那他想做什么她却未可知,粉白的手指紧紧握着剑柄。
“十七......”景逸的轻唤在耳边响起,慕兮从思绪中回过神。
男子黑眸漾起浅笑,安抚声随即传来,“十七,无事的,我会护好你。”
护好你。
护好你......
慕兮眼睫微颤,他说护好她?为何?
重生至今,他的确屡屡如此,为弥补前世?
少女眼睫轻颤错开视线,那双澄澈的眸中充满了疑惑,或许一时的坦诚相告令她不适。
景逸俊逸的面庞上露出少见的几抹忧愁。
直至马车外凌肃低哑的嗓音流进,“王爷,都解决了。”
景逸收回落在慕兮身上的视线,“嗯,走吧......”
马车再次行驶,车轮轧轧压向地面,也似倾轧在慕兮心头,憋得她透不过气来。
皇家围场,作为近半年来的第一场盛会,百官齐聚,热闹非凡。
待景逸一行人到达时,多数人已经到了。
景逸幽幽从金丝楠木的马车上下来,后面紧跟着慕十七。
周遭瞧见的人虽不敢说什么,但相互挤眉弄眼的神情还是映入慕兮眼底。
她垂着眸子,一步一步跟在景逸身后,瞧着他脚边的月白锦袍晃动,心底默默叹气,这好似又被人误会。
行至一排排营帐处,中间一顶黄帐格外醒目,“十七,你和凌风在这候着。”
二人拱手行礼,目送景逸和凌肃前往皇帝营帐。
男子单手背负,一手时不时掩唇轻咳,步伐也从容许多,想比另一侧的不远处。
望见他们徐徐走来,便从座位上蹭地起身,箭步踏向黄帐的太子景策要平和不少。
慕兮从太子眼地察觉到一丝不甘,前世的屡屡刺杀都应是太子安排的。
景帝五旬出头,神采奕奕,一袭明黄色的锦袍上绣着沧海龙腾,他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眉眼温和看着周围的年轻子弟。
直至景逸一袭月牙白锦袍出现,他眸中方才的温和不复存在。
直言唤道,“宸王,现下才来,是想让朕等着你?”
景帝高亢的声音一出,周围众人惴惴不安,纷纷低头目不斜视。
景逸行至几步台阶下,直接撩袍跪地。
身后的凌肃亦然。
他低低的咳声再次席卷而来,声音暗哑倦懒,“父皇,儿臣来迟,还请父皇赎罪。”
听闻儿子一阵阵自肺腑咳出的声音,景帝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谁家父亲不心疼儿子,况且他子嗣不多,便更加心疼这个孱弱的儿子了。
景帝缓着脸色,自太师椅上起身,行至景逸跪地前的几步台阶上,居高临下。
他端看一眼刚行至景逸身侧的太子,“罢了,起来吧。”
景逸拱手道谢,凌肃连忙起身搀扶,二人退至一旁。
紧接着上位者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朕高兴,秋闱同往日一样,谁猎得的猎物多,最贵重,谁就是今年的魁首,朕赐‘龙鳞弓’”。
此话一出,场下一片喧哗,“陛下亲赐龙鳞,那可是随着陛下征战沙场的‘龙鳞弓’。
“今日我比必得魁首......”
景帝笑盈盈望着跃跃欲试的少年朗们,遥想当年他和廷之也是如此,如今都已年迈。
似想到什么,他目光自人群中扫去,少年一袭靛青色劲装,那眉眼神态和廷之颇有些相似,“枫儿,你显少参加围猎,今日朕可要看看你的表现。”
人群中的慕枫站出一步,拱手行礼,“微臣定不辱命。”
此时太子景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父皇,您今年的奖励可谓是头一遭,若三弟同往年一样留在大帐中,是否对三弟不公。”
景策说着,偏头淡淡一扫景逸,薄唇含笑,眼底却冷,做出一副此情此景皆是为他考虑。
景帝点点头,“的确,宸王,你身子骨不好,朕许你派人上场,若赢了,算你的。”
景逸眉目冷淡,拱手t相谢,“多谢父皇,那儿臣便派身侧的......”
“父皇,儿臣听闻三弟近日来得一贴身侍卫,武艺不凡,不若让他上场给大家开开眼......”景策打断景逸接下去说的话。
众人一愣,心中都默默想到了什么。
慕枫眉间紧紧皱起,太子还是对兮儿发难了。
以至于景帝也想到了前些时日的流言蜚语,宸王和他的贴身侍卫之事。
他断然是不相信的,但瞧着众人惴惴的心思,他也想瞧瞧那人的本事。
“不错,朕也有所耳闻,宸王,就让他替你上场吧。”
景逸握拳的双手紧紧攥着,黑眸微垂,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只听得他如往常一般清淡的嗓音,“是,儿臣遵命。”
号角齐鸣,围猎开始。
营帐中,气氛冷凝,身前单手背负的男子,从黄帐出来便察觉他心思凝重,却又沉默不语。
一旁的凌肃眉眼冷肃,不见丝毫情绪。
慕兮凌风二人默默对视皆是沉默,只觉此刻长如漫漫。
片刻后,景逸才转身,少女微垂着脸,粉白的指尖轻轻扣着手中的剑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十七,今日你代我上场狩猎,莫要贪功,注意安全。”
“啊......”凌风诧异。
凌肃淡漠。
慕兮擡起眼一副不可置信,但终究掩下疑问,“是......”
待少女衣袍消失在营帐外,景逸清俊的五官显露出少见的怒气,眉头紧锁,双唇紧抿,黑眸中透出的怒火似要点燃周围的空气。
低哑的嗓音压抑着怒火,“凌肃,吩咐黑影卫去护她。”
“是,王爷......”
凌肃退至帐外,景逸一步步走向太师椅,身前微微曲起的冷白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转身撩袍坐下。
双目暗沉,清俊的面庞阴沉得似暴雨前的乌云。
他猛地一拍身侧的桌案,似是感受到他的愤怒,桌案发出一阵崩裂声,四散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