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独裁是不对的
猜测归猜测,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去验证。
明天他们就会离开江平基地,生死各有命,时黎知想知道江平的研究室里还有没有活着的学生。
能救一个是一个,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这样贸然闯进去,不只是那些大学生,他自己也会成为实验品。
这些无谓的大英雄情结得收起来,时黎知一遍遍提醒自己。
“汪新的车确定明天到吗?”时黎知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明天上午八点之前。”
这条信息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在队伍里说过了。
通往宿舍的小路狭窄难走,脚下是没有清理过的碎石子,每走一步,时黎知都能感受到石子那仿佛要嵌入鞋底般的尖锐。
他的目光很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眼神越来越纠结,脚步越来越慢。
“秦乌,你先回去吧,我想,我还有点事。”
“哪个方向的事?”秦乌停下脚步。
目空一切的淡定让时黎知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窘迫。
“跟宿舍…相反的方向。”时黎知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愧疚地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了。
“刚刚算请求还是命令?”秦乌回头望了眼隐藏在树林中的医院。
白色尖端的屋顶上架了一个鲜红的十字架,看起来摇摇欲坠。
“是请求。”时黎知腹诽,他哪敢命令特战队的队长。
“请求驳回。”秦乌毫不留情拒绝,转身先行一步。
高大结实的背影遮住吹向时黎知的风,这一路都是秦乌在保护他,时黎知默默收起失望。
他不能拒绝秦乌的命令,心情一点点下降,直到落到谷底,他也知道,秦乌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在整体的利益跟前,正确的选择大于理性。
跟在秦乌身后敛眉耷眼地回到宿舍,浑身笼罩的低气压瞬间被雷容铭察觉。
挺大个人了,好奇心依然那么重,时黎知最不擅长应付雷容铭这种好奇心大过天的人。
所以他全程沉默,时不时“嗯丶哦,是这样”的应付两句。
“黎知你也太敷衍了!”雷容铭挺想知道老大跟新成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就出去了不到俩小时,怎么回来就不讲话了。
之前他还怀疑过老大是不是看上这个漂亮的新成员了,或者说他们干脆就是有一腿。
现在神似小情侣闹别扭的场面更加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可惜新成员啥也不说,他也没胆子去问老大。
“黎知!小黎知~难道是医院里有好看的小男生吗?”雷容铭牛皮糖似的捏着时黎知的袖子晃啊晃啊晃。
“没有。”时黎知猛一抽手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一言难尽地看着被抓得皱巴巴的部分。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烧起来:“你就知道好看的小男生,说了没有,别总是问我!”
突如其来的火气把雷容铭整蒙了,他还以为是自己问太过了,连忙赔笑,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花骨朵:
“别生气,你看我这人就是嘴贱,无聊的时候就喜欢乱说话,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你看这花,我专门去偷…摘来的玫瑰,开花了很漂亮的。”
确实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玫瑰,不是拿红月季充数的那种。
时黎知接过,偏转花头细嗅了一下,浅淡的香味充斥着鼻腔,让他冷静了下来:
“抱歉,刚刚是我乱发脾气了。”
话落,秦乌看了他一眼,时黎知低垂着眼,没有回应。
“没关系,年轻人,火气不要憋在心里,我心理特别强大,不高兴了欢迎随时来骂我。”
雷容铭拍着胸脯,浓眉大眼嵌在黝黑的脸上,不算惊艳的那种类型,但是看久了能品出硬汉的野性帅气。
“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雷容铭准确接收到秦乌的视线,知道老大这是想跟时黎知解开误会。
自认为理解地很恰当,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关门声也轻之又轻。
走了两步又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犹豫了两秒,脚尖一转,悄悄将耳朵贴在门上。
接着他就听见秦乌的声音响起:“雷容铭。”
雷容铭虎躯一震:“老大,我真走了!别叫我!”
实际上,就算雷容铭留下来,他也听不见八卦。
因为时黎知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秦乌也没有。
一直到吃完看守者送来的晚饭丶洗完澡上床睡觉。
时黎知不会拒绝秦乌的任何行为,比如帮他拿筷子,比如送毛巾和衣服,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来江平基地之前温度还行,薄衣服也能抵御寒冷,一个多月过去,薄衣服已经不能满足时黎知的所需了。
江平给他们安排的宿舍没有供暖系统,时黎知找了一圈都没看见。
只能挪动冰凉的手脚缩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被子不够厚,总觉得脚底有风灌进来,吹得时黎知忍不住侧身屈腿。
两只手在被子里交握取暖,作用不大。
脖颈下掖好的被子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下,是秦乌,时黎知紧闭着眼睛不理会。
但是秦乌不是不理会就会停止动作的那种人。
没过两秒,脊背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
时黎知面前就是墙壁,避无可避,他睁开眼,恼怒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秦队长,可以不要打扰我睡觉吗?”
“可以。”秦乌也坐起来。
今晚没有月亮,时黎知只能靠直觉判定,秦乌现在离他近,只要他稍微擡头,应该就可以碰到秦乌的下巴。
“那你睡过去点。”时黎知毫不客气地指着空出来的另外半边床铺。
“你想睡觉吗?”秦乌没动,他这句话说得非常像挑衅,但是下一句不像。
“如果不睡觉,就跟我出门。”
“去哪里?”时黎知猛地擡头,手也缓缓放下,他知道去哪了,“是去找研究室吗?”
“嗯。”秦乌快速下床丶穿好衣服,用了一秒时间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剩下的时间则用来庆幸——他猜对了时黎知生气的原因。
晚上的防守很薄弱,看守者甚至都没在门口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缩进休息室去睡觉了。
今晚没轮到池雅值夜班,她躺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她索性披上衣服出门溜达一下。
沿着基地防护墙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时不时擡头望一眼足有五米高的围墙。
听说这堵墙很厚,拿子弹对着同一个位置射击,十分钟都打不穿。
池雅对这些热兵器没有概念,她只是单纯觉得,十分钟也打不穿的墙也不见得就很安全吧。
微凉的夜风吹拂在身上,池雅忍不住拢紧身上的厚外套。
天上无月,摸黑走了这么久,池雅有好几次都差点踢到大石头摔倒。
最后,她停在树林前,没准备再往里走,转身往回走了两步。
又转回去,停在原地很久,深吸一口气后踏进树林,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中。
“那是池雅吧?”时黎知跟秦乌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地下基地的入口。
正在心中感叹今天确实不是个好时机时,不远处的小路上朦朦胧胧好像走来一个人。
秦乌立刻带他躲在一栋房子后,人影越走近,时黎知越觉得熟悉。
那道稍显瘦小的身躯,以及回头看时微微擡头的习惯动作,分明是基地医院的池雅护士。
这么晚了,医院的护士为什么会在外面晃悠?时黎知紧盯着那道身影。
确定池雅已经完全进入树林后,时黎知一把抓住秦乌的手,轻手轻脚地追过去
秦乌视线下移,落在时黎知踮起的脚尖上,莫名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笑意,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眯起。
秦乌拉住还要往前的时黎知,动作轻巧地拦腰抱起他。
毫不费力地如同抱小孩一般将他搁在小臂上。
“你干嘛?”时黎知庆幸黑暗遮住了他的脸红。
“方便。”秦乌言简意赅,完全没有要接受时黎知控诉的意思,抱着他往之前的掩体去。
“秦乌,独裁是不对的……”时黎知的声音卡在喉咙,紧急住嘴,他看见池雅又从树林中出来。
目光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他不敢再出声,静静地观察池雅,试图揣测出池雅的想法,但是实在太黑了,他看不清池雅的表情。
“走了吗?”时黎知一直回头,脖子酸痛,干脆扭头趴在秦乌的肩膀上缓缓。
想了想,擡手拢在秦乌的耳朵边,嘴唇也跟着凑近,呼出的热气全撒在秦乌的耳廓里:
“研究室的入口,会不会就在树林里。”
他没用问句,秦乌没有出声,但是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腰。
时黎知敏感地一缩,挺直了身体,大事在前,他欲言又止,放弃了指责秦乌的打算。
只是轻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池雅的反侦查意识很强,时黎知根秦乌耗在树林前快半个小时才踏进树林的范围。
池雅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会甘愿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只当他们已经走了。
脚步明显加快,钻进到一个不起眼的大石碑后面,拿出身份卡刷了一下。
石碑后方瞬间打开了一道狭小的门,门下是一截通往地底的楼梯。
等池雅进去后,门大概过了五秒才完全关闭。
期间,池雅一直站在门内,紧盯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