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心满意足地带着净瓶离去。
留下虚弱的白烬蜷缩在地面上，灰暗无光的眼神像是弥留之际的逝者。
是做梦吗……
他竟看到一名仙子一样的姐姐，为他落下了眼泪。
还不顾一切地朝着他肮脏的身体拥抱而来。
白烬闭上了眼睛。
为自己这样的幻觉感到可笑。
可洛莹真的是哭惨了，虽然是意识状态，但眼眶还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泪水直坠。
按理说白烬师兄的回忆应该是时断时续的。
也许下一幕便是白烬师兄成长为少年之后。
但不知为何，洛莹所面临的场景，却从这一刻开始，始终不曾发生变化。
总不可能是因为洛莹不忍心看白烬师兄如此孤独而可怜，想要陪伴在他身旁的心情干扰影响的吧？
洛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过不变就不变吧。
反正梦里的时间流逝是很玄乎的。
有时候近乎于没有，只在梦者一念之间，有时候却又能够大梦千年。
白烬师兄应该属于前者，否则白狐妖君师尊早该唤醒白烬和洛莹了。
洛莹还听说过，有人能够在梦中经历三生三世而悟道呢。
心魔幻境在某种意义上也等同于梦境。
只不过会受到所谓“心魔”的干扰，不像梦境那般安全，也许动辄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洛莹直到现在，也没瞧见什么“心魔”的存在。
她只好默默地陪伴着白烬，在囚牢里经历他所经历，想他所想。
也对师兄愈发的心疼。
最可怜的是，师兄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呢！
这无疑是孤独到极致的表现。
就好像在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在和他交流似的。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洛莹就开始思考，过去的白烬师兄多可怜呀，一个人自言自语，却永远也得不到回应。
那便由自己来给予师兄回应吧！
于是从这一刻起，白烬说东，洛莹就说东。
白烬说西，洛莹便说西。
两人愈发的默契。
好几次，洛莹都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和当年的白烬师兄交谈似的。
就连视线也在不经意间交错几回，让人的心跳怦然。
不得不说，小白烬师兄真可爱，嘿嘿。
要是能揉揉他白净又老实的小脸，就更好了。
洛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正在慢慢取代白烬记忆中的另外一个存在。
这既有她自己的误打误撞。
也有白烬如今的意识与心魔之间的对抗。
长大后的白烬手持明灯，与白烬的黑影在记忆的深处面对面盘坐。
而于他们面前呈现出的，正是洛莹与年幼时的白烬相处的画面。
“呵。”
黑影发出冷笑声，没有一丝温度，象征着白烬最黑暗与堕落的一面。
“没用的，你将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真是愚蠢。”
“她能做到什么呢？”
“最后还是只有我。”
“是我带你离开了那里、助你复仇。”
“是我让你拥有了寻常修士难以企及的实力。”
“却是你自己，白白浪费了你的特殊体质、你的天赋。”
“如果不是你执意不修毒道，转修蛊道。”
“你又怎么会落得玄毒侵体、半身不遂的下场。”
“趁此机会，回心转意吧！”
“所有，或一无所有，这还需要选择吗？”
黑影白烬陈述利弊，不得不说，“他”的话语极具有说服性。
的确是白烬执意走上了一条远没有毒道适合他的道路，所以修为增速才会缓慢。
即使拼了命地修炼，也还是难以企及玄毒反噬的速度，。
但白烬依旧置若罔闻，只是注视着眼前画面中的洛莹。
黑影见状，也很果断，立即改变了说辞。
“哪怕不为了你自己着想，想想洛莹，你想要保护和关心的小师妹。”
“可迄今为止，为什么反而是她照顾你更多、守护你更多。”
“她已经得罪了长明峰。”
“清玄道君那是何等人物、他收的弟子们又是一代人杰。”
“放弃了特殊体质，你拿什么与他们比？”
“你拿什么，从他们的手中保护洛莹！”
白烬的神情这才有了一丝动容。
黑影白烬见状窃喜，伸出右手。
“来，将它给我。”
“然后，我们一起！”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白烬手中的明灯。
此刻它的光芒正在动摇。
一旦它熄灭，不仅象征着白烬炼化小无相丹的失败。
也意味着他再也无法镇压内心的邪念。
毒道，的确是最适合白烬修炼的道路。
甚至是通天的坦途。
但如果当初，他选择一意孤行地朝毒道走下去，而并非转修蛊道。
那么，白狐妖君也就不会收他为徒了吧。
现实中，白染墨观察着被黑气笼罩着的白烬，与陷入梦境的洛莹，摇了摇头。
“这两倒霉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但他并没有再出手的打算。
因为，他相信白烬。
他也相信洛莹。
……
洛莹并不知道，如果任由回忆继续发展下去。
终将会来到白烬发觉真相的时刻。
当那时的他发现，自己的血肉不是被用来救人，而是助纣为虐。
让巫妖寨的仙僵老祖们有机会重新转化为人身，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南疆也将在巫妖寨的野心下，迎来一场生灵涂炭。
会有数之不尽的村庄被毁灭，会有无数如收养他的村民般良善的凡人死去、流离失所。
白烬先是崩溃，紧接着彻底将积攒了这些年来的仇恨、怨念、悉数爆发了出来。
他杀死了欺骗了他多年的药师。
从药师七窍流血惊恐的表情里，白烬感受到了痛苦，也感受到了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兴奋！
他逃出了药人监狱，带动无数的药人暴乱。
亦不知杀死了多少追杀他的巫人与低阶仙僵。
最后逃出生天。
在即将堕落成魔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下凡而来的白狐妖君……
这便是白烬完整的过去。
他曾经败给过自身那犹如玄毒具象化的邪念一次。
如今邪念化为心魔，再度萦绕着他，阻止他蜕去特殊体质。
洛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但却并不妨碍她决心以自己的方式，拯救她的白烬师兄！
监牢里，洛莹与白烬都是双手抱着膝盖望天的姿势。
只是忽然，洛莹朝着白烬所在的位置挪了挪。
紧接着，她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
“我说，白烬小弟弟~”
“其实，你能看见我——对吗？”
年幼的白烬心跳骤然在此刻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