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矩也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更应令自己感到痛苦的，该是那颗破碎的野心吧？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一雪前耻。
想要夺得这届演武大比的冠军。
却因为自己的自大与傲慢而吃下了败果。
可当宗主大人宣布他的失利与淘汰时。
为什么自己更受触动、更加心如刀割的……
反而是宗主口中的那句“师出同门的小师妹”？
难道是因为……
箫矩在看过洛莹与秦思之间的比试、亲眼看到她胜出之后。
他明明就很期待，在决赛的擂台上，和洛莹再会吗？
他想要打醒洛莹。
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定与选择有多么的错误。
让她羞愧难当、让她……
可是，他已经做不到了啊。
而且恰恰是他不甘收获的失败结局。
证明了洛莹当初决然下山、以及她改换师门的正确。
而箫矩始终不愿承认的“洛莹已经是他人的小师妹了”的这件事。
却被宗主以理所当然与恭喜的口吻道出。
才终于盖过这场半决赛的失利，引发了箫矩的崩溃。
……
作为胜利者的释空，并没有常人想象中的那般兴奋。
他只是转身回眸，回应向那道始终注视着他、关心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
温暖的阳光落在佛子白皙圣洁的脸上，似映照着一尊如玉白瓷的佛陀雕像。
洛莹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一拍。
谁让师兄突然做出这么犯规的举动。
于千万人的欢呼声中，唯独为了他的小师妹一人而回眸，而微笑。
就像在对她说“约好的，我做到了。”
或者“师兄我没有说大话吧？”
仿佛比起全天下人的关注。
他更在乎洛莹的反应。
飞来峰上，精准捕捉到这一幕的白狐妖君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这花和尚装什么啊！”
白染墨已经想好回去要怎么行使自己身为师尊正当的权利，好好操练操练释空这小子了。
同时他不动声色地睨向清玄道君所在的方向，一双狭长的狐媚眸子悄然眯起。
他就知道，即便是自己的大弟子因为愚蠢的托大而输掉比赛。
长明峰也得到开门收徒以来参与演武大比最差的成绩。
清玄道君的反应仍旧是不悲不喜、不动不摇。
说起来，白狐妖君也已经有太长时间，没见到过清玄流露出情绪上的剧烈变化了。
“……”
他收回眸光，不再多想。
但其余峰主想的那可就多了。
如今的演武大比局势已经发生了他们过去从未见过的变化。
守缺峰深藏不露，一门两金丹？
并且最后也是由守缺峰上的两名弟子包揽了决赛的名额。
再联想到此前白狐妖君与清玄道君间的赌约。
所有人的内心都猛然咯噔了一下。
等会儿，不会真的要让洛莹赢得这一届的演武大比吧？
因为这已经是白狐妖君稍微运作一下便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虽然一向有传闻说，释空佛子与白狐妖君不和。
但师尊到底是师尊，在这个尊重天地君亲师的时代，他还能真的抗命不遵不成？
只是那样的话，这一届演武大比的结果对比以往，未免太戏剧性了。
那么白狐妖君真的叮嘱了释空，仅仅为了意气之争，便让他放水吗？
白染墨才没那么无聊。
他说出那番话语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
洛莹是他的弟子，所以他选择无条件相信。
即使无数人都不看好她。
他也会看好她。
站在她的那边。
赢也好，输也罢。
在那无数不看好洛莹的人里，永远都没有她的师尊、白染墨一个。
也恰好洛莹最是争气。
才能让白染墨的大话，距离兑现的时刻越来越近。
白染墨现在就是很轻松的姿态。
等待着擂台的再开，弟子间切磋的到来。
就像回到了守缺峰上一样。
不久后，演武场的主擂台上。
洛莹与释空各自站在阴阳鱼图案的对角，遥遥相望。
这一幕，倒仿若执黑白之子对弈的棋手，而非武者。
但事实上，此时的洛莹正看着释空师兄不知为何，突然摆出的一副正经模样，在努力地憋着笑呢。
释空似乎也是清楚自己越正经，洛莹越想笑。
故意扮鬼脸反而没有这样的效果。
便装得愈是清隽出尘。
同时露出一道仿佛追思前尘往事、跟洛莹与他爱恨纠葛了十几年最终却只落得个兵刃相向似的复杂眼神，无奈淡声道。
“师妹，我从未想过……自己最后的对手是你。”
“噗！”
洛莹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少女连忙捂住花瓣似的小口，但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还是暴露了她的真正心情。
台下的观众们都傻眼了。
不是，这两人真的在决赛擂台上吗？
感觉这对师兄妹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释空见洛莹从一开始小脸紧绷到现在总算笑了出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恢复平日的状态，温声问道。
“放轻松些了吗。”
原来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洛莹不要那么紧张。
洛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
但她其实不是紧张，而是感慨。
前世自己根本不可能站到这么高的擂台上。
更不可能接受来自全场的欢呼声。
“那我们便开始吧，仅仅是切磋论道。”
“我会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到筑基境中期，如此，才算是公平对决。”
“嗯。”
洛莹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矫情地应道。
这恐怕打了不少在背后暗戳戳地恶意揣摩两人的家伙的脸。
释空起初在乎这届演武大比的冠军，是因为他说过要替林厌师兄将卫冕留在守缺峰上。
可等到他与洛莹都晋级最后的决赛。
那么无论是谁胜谁负，收获的都是守缺峰的荣耀。
输赢对释空来说，也便失去了意义。
但直接将冠军送给洛莹，以少女较真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接受。
那就以相同的境界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点到为止。
于是乎，出人意料的是。
洛莹与释空反而为观众们贡献了一场极为精彩、势均力敌的战斗。
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后过去了，当亲历者提起这场境界差距最为悬殊的演武大比决赛。
他们仍旧会毫不犹豫地给出那个答案。
洛莹的冠军，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