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江太医和宋家嫡长女?”霍无妄拧着眉。
霍无忧见他神色不对,沈声问:“可是有何不妥?”
何止是不妥?这分明是要命的事!霍无妄心下暗道。
他擡眼看向门口,纵然不曾看到有人在,但仍旧是倾身凑近才低声道:“江太医是女子。”
“女——”
霍无忧喉间一哽,错愕看他。楞怔片刻,稳了稳才问:“你怎会知道?”
霍无妄哭笑不得,“自是安儿同我说的。”
她甚至还不惜为了江以绥放下身段求他,只为江以绥日后能有条活路。
可眼下这等情形,她若是知晓此事,定然是要先行回京。
思及陈安宁所言,霍无妄神色陡然添了几分冷意。
纵然不知宋锦安究竟要做什么,但定不会是好事,十有八九是要以身犯险……
“此事务必要瞒着安儿,免得她一时冲动做出些糊涂事。大哥也不必插手,日后我自会想法子救她。”霍无妄道。
霍无忧深知此事事关重大,稍不留神便是欺君之罪,到时江以绥满门被斩倒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宋锦安插手,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虽是为难,但霍无忧思前想后仍旧是点点头,“暂且瞒着她倒也好,免得她跟着担忧。不过三妹迟早会知道的。即便江太医不与她写信,她长姐亦是要写信给她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事我自有法子。”霍无妄虽是语气轻松,可却比谁都清楚此事难办。
他低垂下眼睑,盯着霍无忧手中荷包看了片刻。
荷包上的岁岁平安图,虽绣的不好,但到底是一番心意。
只可惜,这荷包唯有霍无忧有,他却没有!
突然,霍无忧将荷包递上前,“你若是有意娶三妹,这荷包我便不能收下。”
“安儿这荷包就是为大哥绣的,大哥无需推辞。她不过是想大哥能长命百岁罢了。”霍无妄擡眼看他,“并无他意。”
霍无忧捏着荷包,犹豫半晌才收回。
盯着荷包上的图案,他若有所思道:“三妹自幼便来了霍家,她虽不曾说过,可我与爹娘皆知她心里苦。你若娶了她,日后待她好些。”
思及往事,霍无忧擡眼对上他的眸光,“二弟也知晓三妹曾有意要嫁我为妻一事。”
霍无妄眉心骤然皱起,转瞬又缓缓舒展。
“知道。”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但却仍旧强求她嫁给他。
“我当她是亲妹妹一般看待,实则三妹待我亦是如亲生兄长一样。”霍无忧眼圈微微泛了红,不禁又是一声轻叹,“只是她分不清何为男女之情?何为兄妹之情?说到底,三妹是将我当个寄托丶当个依靠罢了。”
拇指指腹轻轻划过荷包上的图案,霍无忧唇角紧收,“除了霍家,她早已无依无靠。”
“无依无靠,”霍无妄眼底心疼一闪而过,转而便泛起冷意,“但倘若宋家曾——”
他嗓音戛然而止,终究没接着说下去。
霍无忧追问:“宋家曾如何?”
霍无妄摇头,“没什么。”
上一世的事如今又何须再提,只要这一世宋家不曾对霍家出手就好。
随着门外徐尘散探头看进来,霍无忧缓缓站起身,“先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便要赶赴京城,不能再耽搁了。这八达县的事,还需你们携手查明才行。”
“明日一早?”徐尘散惊呼,急忙冲进来,“霍大哥不打算多留几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锦安妹妹呢!”
霍无忧笑笑,“既已见到,也就无需久留。况且睢州戍边将军一案,还需入京审问,如今已在此耽搁几日了,也该回京了。”
听他在此提及睢州戍边将军一案,霍无妄不由想起红侠山上大当家的。
“倘若我不曾记错,如今的睢州戍边将军应当是前一任睢州戍边将军之子吧?”霍无妄问。
霍无忧轻轻点头,“正是。”
“上梁不正下梁歪,孙将军恶事做尽,其子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霍无妄冷嗤。
在霍无忧和徐尘散的疑惑目光下,霍无妄将红侠山大当家的便是罗璞一事娓娓道来。
徐尘散听后不禁傻了眼,“堂堂镇睢将军,竟上山为匪……”
可思及宋锦安与红侠山的关系,他却不禁感叹,“也难怪锦安妹妹与红侠山关系匪浅,她大抵是早就知道大当家的就是镇睢将军。”
霍无忧回头看他,“三妹与红侠山关系匪浅?”
见他神色蒙上一层诧异,徐尘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不敢多言,甚至心虚的看向霍无妄,只盼着他能出面解围。
“安儿是与红侠山关系匪浅,但此事无人知晓,断然不会有损她声誉。”霍无妄轻描淡写道。
“我在意的并非有损她声誉一事,而是高将军在疏忽职守的重罪上,并不承认曾放了上千人进入大祁。此案刑部曾派人去查,顺藤摸瓜查到了红侠山那些人身上。”霍无忧唯恐此案牵扯到宋锦安。
更要紧的是那时霍家还曾收到一封信,正是要霍父自请罢官。
这一切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霍无忧喃喃:“应当是我多想了。”
站在他身侧的徐尘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言何意,却漫不经心道:“就算此案查到锦安妹妹身上又如何?锦安妹妹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锦安妹妹了。她思虑缜密,远胜我与霍二。只怕如今我二人联起手来,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霍无忧听闻此言更是眉头紧拧。
在霍家时她无需思虑太多,日子过的舒坦。如今却思虑缜密,该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眼底泛起一线心疼,更是懊恼至今才找到她。
“此事与安儿无关,大哥无需多虑。只是眼下睢州戍边将军一案,若是能借此机会为镇睢将军洗刷冤屈,倒是一箭双雕。至少那镇睢将军也可算得上是大祁少有的勇士,日后若是西境到了紧要关头,他兴许能上阵杀敌。”
霍无妄一番话倒是将二人从案件中拉了回来。
但徐尘散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即便为他洗刷了冤屈,可他都已然做这些年的山匪了,又怎会再让他上阵杀敌?况且,大祁如今将才辈出,哪里还用的上他?”
若非是重生一世,霍无妄大抵也会如此想。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为日后做打算!
“大祁如今确是将才辈出,但倘若大雩朝和朔北联手来犯呢?”霍无妄反问。
徐尘散双颊不受控的轻颤几下,撇了撇嘴,“霍二,这话可不敢乱说,怪吓人的。”
可霍无妄却是清楚,这绝非胡言乱语。
只是眼下无法与徐尘散解释罢了。
“镇睢将军若能洗刷冤屈,也算好事一桩。至於日后他究竟还能否上阵杀敌,那便是日后的事了,眼下要紧的是洗刷冤屈。”霍无妄道。
“既是冤屈,本就该查明还他清白。”霍无忧道,“此事我记下了。”
他偏过头,正巧看见嫣娘端着饭菜回了屋。
猜到她是给宋锦安端去的饭菜,霍无忧捏了捏手中荷包,偏头看向霍无妄,仍是低声叮嘱:“你想娶她,需得她甘愿才行,万不可用霍家的养育之恩威胁。”
霍无妄点头,“大哥说的是,我自会让她答应此事。”
看似通情达理的话,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听起来却格外别扭。
但霍无忧一时也没想出这话有何不妥,也就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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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屋内睡了一整日,郭宅倒是分外静谧。
直到夜色降临,众人才陆陆续续起来。宋锦安开门的瞬间,正巧对门的霍无妄也从屋内出来。
她神色骤然一冷,心下暗道:冤家路窄!
转过头看到正在院内喂马的霍无忧,她又顿时笑意跃然,缓步跨出门,看都没看霍无妄一眼,转身就朝着霍无忧走去,娇娇柔柔的唤一声:“大哥。”
霍无忧循声看去,碰巧看见霍无妄倚靠在门口,抱臂盯着宋锦安的背影。
这两人,倒像是闹了别扭!
“多年未见,大哥瞧着倒是瘦了些,可是京城那些杂事劳心费神?”宋锦安轻轻抚了抚霍无忧的马匹,“倘若那些事当真是让大哥如此乏累,不如辞官算了,日后寻个山清水秀之地,度此一生,倒也乐哉。”
即便察觉身后有人盯着,可她却只当不存在。
但霍无忧却被看的愈发不自在,只是低垂着眼帘看着面前的草料,“辞官不可儿戏。况且当年我入朝为官,也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倒也不觉得乏累。”
“可如今京城动荡,若是大哥在京城得罪了人,遭人算计可如何是好?”她只盼着霍家人能平安,能长命百岁。
尤其是霍无忧!
“三妹不必担心,京城虽是动荡,但我尚可应付。倒是你二人……”霍无忧看了眼宋锦安,眸光转而又看向门口的霍无妄,“药材一案丶八达县一事,处处皆是陷阱。只怕没那么好查,你二人务必小心行事。”
“大哥放心,我定会谨慎行事。”等找到呼延霂,到时候她便可以去到京城。
至於药材一案,本就与她无关,由着霍无妄带人去查就是。
她可不想再与这人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