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行
一路冲回到后院的屋子,房门“砰”一下关上的瞬间,宋锦安当即烦躁的冲着一旁的椅子猛地踹上一脚。
“砰!”
椅子倒地,发出巨响。
守在门口的丫鬟忙问:“姑娘可是摔了?”
宋锦安压了压心中的烦躁,竭力平静道:“没有,不小心碰了下椅子。你二人不必在此守着,都去前院忙吧。”
“可是二少爷吩咐了,要奴婢们来此伺候宋姑娘,不可轻易——”
“今日是我要你二人去前院忙的,他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
门前的两个丫鬟听出宋锦安似是带着些怒气,不敢再多言,只得老老实实应了声是,便离开了后院。
等那二人离开,宋锦安却不再发火,转而瘫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她倚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屋顶。恍惚间,上一世的种种仿佛犹在眼前。
待回神,宋锦安又不禁喃喃:“竟还真被他猜中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重生后的霍无妄知晓前世的事情,自是也知道上一世霍家惨遭污蔑,全然是如今的太子示意。可若是他如今就要对太子出手,定然会连累霍家。
保不齐她这五年所有的筹谋,都会因此而功亏一篑。
不成不成!得想个法子拦下他!
至少不能让霍无妄插手太子一事,否则整个霍家都会陷入险境……
然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次日临近午时,江以绥却突然背着药箱来了。宋锦安得知她来,匆匆去了前院正堂,直至此时才再次见到霍无妄。
自从在西厢房谈及鬼云和太子一事,宋锦安便有意躲着他。直到如今二人才又见面,宋锦安却莫名的心虚,不敢与其对视。
可偏偏江以绥又坐在他身侧,宋锦安又不得不看过去。
相较之下,霍无妄倒是一脸淡然,直勾勾的看着她,饶有趣味的扬起唇角。
直到江以绥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白玉瓶,推到霍无妄的身侧,众人的目光才挪了过去。
“此乃佑北将军所求的药,不过……”江以绥刻意顿了下,慎重叮嘱:“将军务必谨慎服用此药。”
几人皆以为江以绥给他的药,是压制体内毒性的,倒是不曾多问。
唯有霍无妄接过那瓶药时,眉眼间透着笑意。
宋锦安虽觉江以绥这话怪异,但眼下她倒是更在意太子一事!
“师父,前些时日徒弟曾遇上一个病人,此人病症怪异,见所未见。师父今日既是来了,不妨随我前往后院,瞧瞧我那药方可有不妥之处。”宋锦安道。
江以绥当即点头,“也好,正好也能看看你如今医术如何了。”
她还不曾坐稳便又站起身,冲着霍无忧一揖。
等她随着宋锦安一同去了后院,见四周无人,宋锦安便直接询问:“师父,太子中毒一事,如何了?”
江以绥听这话顿时明白宋锦安就是为了询问太子一事,才故意将她骗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三人知道此事。
但思及这两日的事,江以绥却愈发觉得怪异,“昨日诊脉,殿下仍是中毒之象,可今日诊脉时倒像是这毒解了。殿下的脸色瞧着也好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解了?”怎么还解了呢?宋锦安愁容跃然。
原以为此事大抵是陛下为了顾及皇室颜面,生怕药材一案泄露出去,才会故意对太子用毒。可如今毒解开了,倒是怪异。
难道下毒一事并非陛下安排?
“怪了,难道此事是你我猜错了?”宋锦安喃喃。
江以绥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才低声道:“定是你我猜错了。太子殿下到底是陛下的嫡长子,更是大祁的储君,陛下又怎会对他出手?况且寻常百姓家,仍知虎毒不食子,又何况是帝王家?”
二人不觉间就走到宋锦安的房屋门前,推门而入。
直到房门关上,宋锦安才道:“师父所言句句在理,但倘若殿下曾数次做下十恶不赦的事呢?”
“啊?”江以绥倒是对此不知。
宋锦安倒了两杯茶,二人各端一杯。等落座后,她才娓娓道来:
“十五年前,太子尚未及冠,却在出城游玩时强抢民女。百姓敢怒不敢言,直到他一把火将整个村子烧了,那些村民气恼之下要对他出手,却多数死於太子殿下身侧的侍卫刀下,仅剩几人还活着。”
“十三年前,此人及冠那年,其党羽进献给他的足有百万两白银。那年北境大旱,百姓饿死路边不计其数。而西境也在打仗,粮草不足。朝廷缺银少粮,他却每日饮酒作乐,将这些银子挥霍一空。西境这一战也因粮草不足,丢了一城,后来虽夺回,但将士死伤惨重。”
“九年前,朝堂内曾有几位大人要联手上奏,揭露太子恶行。但还不曾上奏,这几位大人的妻儿老小便都被绑了,最终这几人被逼辞官回乡。不过却无一例外,几人全都死在路上。”
“除此之外,他还做下不少天怒人怨的恶事。但要紧的眼下药材一案的幕后主谋,已然查明正是东宫太子。”
随着宋锦安的一字一句,江以绥早已经听傻眼了。
即便她已然在皇宫做了几年太医,可她对於这些事却是闻所未闻。对於前朝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只知钻研医术。
倒是不曾想过,皇室中人竟会做下这等恶事!
良久,江以绥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倘若真如你所言,陛下为何不废了太子?”
“太子党羽众多,又有皇后娘家撑腰,要想废太子没那么容易。”宋锦安道。
但偏偏如今的太子实在不配做一国储君,只怕陛下即便有心要废太子,却也要仔细思虑该如何出手才行。
“如此说来,下毒一事或许是……是陛下安排。”江以绥失神道。
“但可惜,失败了。”
宋锦安叹气,“或许是太子身边的人知道他中了毒,才又请人为他解毒。”
话音刚落她突然眯起眼,蓦然想起另一件要紧事。
“倘若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如今这些为他医治过的所有太医,定然都会被他斩杀。一个不留。”
那些太医又怎会诊不出太子是中毒之象?无非是被逼无奈才不敢说罢了。
如此以来,他日太子定然要与这些人秋后算账!
江以绥听这话顿时屏住气息,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脖颈,“伴君如伴虎,果真不假,稍不留神便是掉脑袋的事。”
她长舒了口气,擡眼看向对面的宋锦安,又不禁犯愁,“可照你这么说,如今这局势该如何是好?”
“师父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无妨。”宋锦安语气轻松,倒像是并不在意此事。
可江以绥却是拧着眉,一副天都要塌了似的,全然没了片刻前的淡然。
宋锦安喝了口茶,顺手将杯子放在桌上,含笑叮嘱:“今日所言,师父不可外传,免得杀身之祸。”
本就已然被宋锦安一番话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听到“杀身之祸”江以绥更是直冒冷汗,僵硬的点头,“绝不会外传。”
不过转瞬间,屋子里好似更冷了。二人对坐着,却一句话都不说,静默良久。
宋锦安偏头看向门口,外面暖阳映照,屋顶积雪融化,门前的房檐正不住地滴水。
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四方小院。
她蓦然笑笑,回过头看向江以绥时,却见她双目失神,手中的杯子也越来越斜,茶水都险些撒了出来。
宋锦安忙出声:“师父小心!”
闻声江以绥才倏地回过神来,手中茶水仍旧洒出一些,幸好及时扶住。
等放下杯子,她又叹气,“我入京这么久,竟从不知如何洞察朝堂局势,更是不知这些事。我还以为,陛下乃是天子,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想到……”
她忽地顿住,不由得想起这几年在宫中所闻。
皇后长兄乃是南境大将军,数年前曾拼死护陛下登基,故而太子才刚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此事倒是从不曾有过变故。
单单是背靠南境大将军这棵大树,也需得陛下仔细思虑废太子一事。况且如今太子党羽又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实在不能轻易动他。
但偏偏太子如此德行实在不配为帝!
倘若日后他当真登基为帝,大祁定然是民不聊生……
江以绥慢慢低下头,再次叹气,“没想到连陛下也要审时度势。”
见江以绥神色凝重,宋锦安又笑着岔开话:“不如师父这两日回福鹿县吧。师父也好些年不曾回去过年了,此番回去正好也见见师兄。”
江以绥本不愿回去,但今日一事实在令她震惊,不由得犹豫起来。
宋锦安却又道:“对了,四方医馆被江思蕴一把火烧了!不过江家也赔了银子,如今四方医馆应当是盖好了,师父该回去看一眼。”
四方医馆到底是江以绥的,即便是重新盖了,也仍旧是她的。
只是令江以绥没想到的是江思蕴竟敢一把火烧了四方医馆!
原本还在犹豫的她,此刻登时拿定主意,“回去也好,正好教训教训那小子!也叫他知道知道,四方医馆他碰不得!”
宋锦安含笑点头,转而又道:“师父此番回去,若是能劝的师父答应娶姀娘,倒也促成一桩好事。”
“姀娘?”江以绥诧异。
“是啊。他二人心意相通,本是好事,但师兄却怎么都不愿娶她。师父知道师兄的性子,他素来不愿连累他人,只怕不愿与姀娘成亲也是为此吧。”
宋锦安还特意将姀娘前去为孟祯赎簪子一事娓娓道来,后又添油加醋的说了姀娘为了孟祯学抓药一事。
原本也只是打算回去的江以绥,听后更是笃定要回福鹿县一趟了。
况且三年都不曾回去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也刚好趁此时机思虑一番,她到底该不该继续留在宫中做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