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
17.
晴空万里,唯有几片薄云在天边漫无边际漂浮。
秦瑄完成最后一项工序,深呼出口气,手上磨得伤口全部结疤,他抓起手边的干布,小心翼翼碰了碰雕塑表层,翻过来看到布面一尘不染。
他勾起唇角,又转到侧面轻轻拨动凤雕的昂扬的凤冠。
屋内发出咔哒一声。
秦瑄把手里的东西都扔到一边,兴冲冲地跑出去喊周展池进屋,关紧门。
周展池瞧他这幅样子便知是发生了什么,他走到凤雕前,欣赏着已恢复原貌的凤雕,不知秦瑄用了什么能耐,竟看不到一丝拼接过的迹象。
秦瑄见他凑近,忍不住道:“你往后站。”
周展池正不解,擡头看着他,就见秦瑄的在凤冠附近碰了一下,凤首竟轻轻一扭,从昂首睥睨转为神圣垂首,从刚刚的角度看,更像是换了种神态,威严与仁慈悉数并现。
“这……”
秦瑄只恨没能把周展池这样子昭告天下,他忍不住乐了起来,双手叉腰:“怎么样?好看吧!”
少年郎成事后意气风发,俊美的面容渡了层得意的粉色。
周展池从震惊中醒来,恢复往日面无表情,伸出手,在秦瑄白嫩的脸颊上轻轻一拧。
秦瑄被捏得皮肉酸痛,更想骂此人恩将仇报,含糊不清地控诉周展池的行为:“你干嘛……”
周展池松开手,反倒有些不舍这柔软的手感,声音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漠:“在我没回来之前,就守在这里等我,明白吗?”
秦瑄揉着脸,知道他现要去找周展鹏商议凤雕一事,一刻耽误不得,于是也乖了下来,点头。
周展池又道:“嗯……别等我吃饭。”
秦瑄又点了点头,把他送出门外。
眼下要解决的就是运送一事,周展池顾不得其他,一面匆忙命人去通知自己之前联络好的镖头到周家见面,一面到达书房将自己见到的新奇画面说与周展鹏。
周展鹏听了只觉神奇,眼中充满怀疑:“当真是那秦哥儿一人所为?”
“千真万确。”周展池道。
周展鹏起身想去敛光阁参观实物,却被周展池告知,约莫一个时辰后镖头便到了,还是别闹得沸沸扬扬,等到装箱时再看也来得及。
周展鹏一想也是,又坐了回去,摸着胡子笑道:“这叶小少爷若是知道了秦哥儿还有这能耐,总不能送你了。”
周展池掀开茶杯盖子,吹着水面,没有应答。
他知道秦瑄在他大哥眼中,和锤子锯子没什么区别。
一个时辰后,张管家带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镖头进入书房,周展鹏顺势命张管家多备些饭菜,午间要留镖头吃酒。
镖头抱拳道谢,开门见山问道:“多大的东西?”
周展池将之前秦瑄画的实物草图递了过去,还有专门为装此物所定制的箱体,还在边沿的长宽高的位置标好尺寸。
镖头浓眉大眼,皮肤略黑,呼吸时比常人略粗重。他看完图思考,粗劣的眉毛皱了起来,随即嘴唇上下一擦,带出咋舌声音,道:“这东西可不小啊。”
东西越大就越显眼,也就更容易被土匪盯上。
周展鹏笑道:“有劳张镖头了,正是十分贵重,所以才不找别家。”
张镖头看了周展池一眼,旋即朝周展鹏点头道:“周掌柜过奖了,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分量,恐怕回去还要多叫点儿兄弟们呐。”
他虽是武人,带要代头与人交涉,也不免有些商人气质。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多加点钱。
周展鹏身经百战,自是不能让他得逞,抢先道:“我家也出一队护院呢,吃住不用你们管。”
运镖事关身家性命,半点马虎不得。镖头没想到他会在这事上省钱,心里有些抵触:“周掌柜,人多也不是件好事,我们走这一趟靠的就是信任,您来这么多陌生人,我们还怎么好安排?”
周展鹏倒是脾气很好,心平气和道:“我二弟跟着去,带的护院自是听他调派,谁不听话了你便告诉他。”
三言两语又把事情推到了周展池头上,镖头先前在与周展池交涉时便看他衣着干净无尘,一副上好皮囊,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刚刚交谈又是由大哥出面,他一言不发。
这下,镖头那眼神中的含义更加不言而喻:周展池若说去钱堆里滚滚倒还说得过去,真上马长途奔波,不知是否当即哭爹喊娘。
镖头把图纸还给周展池,隐隐嘲说:“二爷这般贵公子若去,得住些好的驿站。”
周展池自是看出首领的鄙夷,冷道:“不必,原本就定了我和兄弟们同吃同住。你先前说的走哪条路?”
从此处到京城有两条路,一条要走半条水路,耗费重大时间也长;一条则是山路,费用低用时短,但有遇到山贼打劫的风险。
镖头更是不屑,谈了半天哪条路都不知道还在这里逞什么能,他简略地说了一遍,这次都没拿正眼去瞧周展池。
周展池点点头道:“晓得了,现在山路非官用时节,若是着急上京,走山路最为合适。”
“可不,”镖头道:“那山里有个名为瀛教土匪窝,打家劫舍闹得格外严重,我有个弟兄就差点折在他们手里。”
“嗯,那山里还设有两个屯所。”周展池道:“屯卫长嘛,一位名叫许峰,另一位叫什么来着?”
屯所乃是官用道路常见的士兵驻扎营地,屯卫们是专门治理山匪保护皇家运输,都归屯卫长调配。
“曹孜肃啊,”周展鹏接道:“你之前不是与他相谈甚欢吗?”
周展池冷道:“忘了姓名,谁知他现如今是不是和我一样眼睛长到了头顶,认不出人来。”
镖头陪着笑了几声,在心中痛骂这狗丶日的“官商勾结”,知道周家留有后台,便不再过多纠结,修正态度重新洽谈。三人约好时间谈拢价钱,将所担心的事物一一在契约中写明。
镖头在周家用过饭,朝两人抱拳离开,十足武人做派。
撤了桌,兄弟二人到花园消食散步,一时竟也无话。
周展池报了一声正要往回走,却听身后兄长像是唠家常般开口问道:“既然约了何时上路,那去祈福一事也得抓紧。”
周展池应答的声音细不可闻。
周展鹏略有些严肃道:“若是娶了张家千金为妻,也不至于到现在孤身进香,惹人笑话。”
周家家规,凡成男出远门前,须得挟妻儿去城外庙里烧香求平安符,为保出入平安。
周展池似是冷冷嗤笑了一声,回道:“不是有两个妾了,挑一个带去即可。”
“你!”周展鹏本欲教训,却想到他要出远门,只是压住火气,又问:“罢了,叶家设宴你当真不去?”
“不去,忙得很。还去看那木雕不?”周展池站在门口,挑眉看他。
周展鹏烦躁地摆手,让他赶紧远离自己眼前。
敛光阁内,周展池回来时,秦瑄正坐在厅里鼓捣着一些小玩意儿,见他直直朝自己走来便知有事相告,便停了活计。
周展池看了一眼桌上的水壶,秦瑄在心底偷偷翻他白眼,表面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
阿山捧着水盆进来,浸湿巾帕给周展池净手。
周展池擦手道:“秦哥儿,明日早点起来,带你出去。”
秦瑄见阿山接过巾帕的手一停,只觉不是什么好事,狐疑道:“那东西呢?”
“放心,”周展池的唇角浮出一个嘲弄的弧度,“这次他不可能不管了。”
秦瑄云里雾里,心想不会是要把自己给卖了吧?
周展池点了点秦瑄的鼻尖,似乎瞧出了他内心所想,讥讽道:“在住这么久,也没长出二两肉,谁会想买你。”
秦瑄朝他做了个鬼脸,继续去捣鼓手上的玩意儿,只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等到吹灭了烛火,秦瑄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摇着周展池的手臂说:“你当初答应我,事成之后,要满足我一个心愿的!”
周展池重复着每晚动作,把人摁回去:“明日你若不能早起,就没有什么心愿可谈了。”
秦瑄又输掉一回合,想着明天定要写在掌心里,怎么也不能再忘了,否则等这小子上京,自己找谁兑换。
一日好眠后,清晨周家上下收拾忙碌,此行须得快些,便没牵来马车,而是改成所有人上马,一路骑到城外寺庙。
秦瑄也是站在周家院门外,才在阿山口中得知自己此行目的,也才知道为什么周展鹏看来的目光那样恐怖。
秦瑄被瞪得欲哭无泪,心想大哥我也是受害者,你弟压根没告诉我什么家规的劳什子事。
周展池一身武装,省去往日宽大衣袍,比往日更加英气。他走过周展鹏身边时,听到大哥低声道:“你存心是要周家难堪。”
周展池看着自家大哥后槽牙都要咬碎,冷笑道:“凤雕就在工具房里,大哥上次不是没进去看过。”说完,他不等周展鹏反应,而是走到秦瑄的背后,贴在他身侧小声道:“把腿岔开。”
秦瑄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挣扎,周展翅已经两手掐住他的腰肢,用力将人托上马匹,自己则踩着脚蹬,长腿飞扬,安稳跨坐在秦瑄身后的位置。
周家众人看着眼前一幕,皆知二人亲昵,除却周展鹏外,其他人也不敢有何反应。
秦瑄连头也不敢擡了,盯着马鬃,脸热得不行。他以前去马场玩过学过骑马,完全能够独自驭马。但因从旁人看来,他是个哥儿,脑袋又不灵光,只能和别人共乘一匹。
周展池两手穿过他的肋下,手握缰绳,说话时嘴唇擦碰到秦瑄的耳廓:“不许薅马的毛。”
秦瑄的双手改为抓着周展池的衣袖,把无辜的布料当成是周展池本人狠狠抓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