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
41.
无法……入睡?
秦瑄慢慢泄掉手上的力气,见周展池眉目间的懊恼,似乎这话并不是为了哄骗自己所说。
他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展池躺在床上,向他慢慢说着这些年来总是被血腥噩梦缠身,直到与他第一次同床,这缠身许久的病状才得以缓解的经过。
秦瑄听得心头乱跳,周展池所梦之事的确是原书中周家的下场,兴许是他与自己出来之后,避免落得如此下场,梦魇才会得以消解?
他慢慢蹭到周展池的身边,擡起手轻轻在他身上拍打,口中安慰道:“要不要去看郎中?”
周展池哭笑不得,盯着那个上下翻飞的粉嫩掌心,说:“不必,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
“这倒也是。”秦瑄嘿嘿笑着,手上动作慢了下来,细细想来,究竟是他一个人逃脱此劫,还说周家上下都会因此逃脱呢?
脑袋里各路想法交织错节,秦瑄的手掌反而被周展池抓住,他不由地擡起头,目光一时没能聚焦,更像是迷离般望向周展池。
周展池的目光滑向那道粉嫩的唇瓣,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展池,抓着我干嘛?”秦瑄突然的发问,瞬间让周展池清醒过来。
他连忙老实躺回枕头前,轻咳一声,转而问道:“你当我是三岁婴孩吗?要这般哄睡。”
“没有,我不是怕你还在生气嘛。”秦瑄见他脾气好转,本想缩回手,却被手上的力气强行拉着动弹不得。
“没有生气。”
周展池轻轻地在秦瑄指节受伤的位置落下一吻,低沉的嗓音将秦瑄的心弦都拨动得一颤:“另外,我没什么难懂的,睡吧。”说完,他翻身下床,熄灭桌上的蜡烛。
秦瑄将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偷偷看着周展池,他的表情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
“还有什么话要说?”周展池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薄薄的嘴唇轻轻啓动。
“没丶没有。晚安!”秦瑄连忙调转方向,自己朝里面去睡。
黑暗中,周展池睁开双目,盯着那颗圆滚滚的后脑勺,喉结上下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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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杨旭非严格依照秦瑄所说的时辰,一大早就来到院里学手艺。
秦瑄简单和杨旭非交代了今日要学的东西,让他先在一旁做练习,自己规定的东西做好了就拿过来看。
他则去一边赶制之前的订单。
这几天来捣乱的人数也逐渐减少,许是时日久了,见两人非但没慌反而处理得井井有条,再者说这接二连三的每日赶到杨家庄,这些人也熬不住辛苦。
周展池将门口的木桌摆好,依旧是往日的模样招待登门的客人。
杨旭非用胳膊肘碰了碰秦瑄,已经改口道:“小秦师父,那人在纸上画什么呢?是不是已经谈成生意啦?”
秦瑄耸了耸肩,叼着刻刀连眼皮都没有擡,随口道:“不知道能不能成,这要看展池的了。”
杨旭非刚来,不知前几天的内幕,只要由人来便觉得是一桩好事,如同白花花的银钱就扔在地上,等他们拾起。
他没有秦瑄的定力,从客人来到走,始终偷偷用馀光盯着,瞥见人家是笑着离开的,更加确定这单生意已经完成。
想到此处,杨旭非一下子动力十足,当即使出全身的力气埋头苦干,说什么也要赶紧上手实操,做成一单就能赚到一单的钱呢。
秦瑄却没多想,甚至没在意上门的人长什么模样,此刻一门心思沉浸在手头上的活计,做完这些还要教杨旭非新的东西,说不定往后还能教他怎么做木雕。
周展池接完单,趁着没有客人之时,告诉两人好消息,却没成想自己回头,这对年轻师徒就像是打了鸡血,一个干得比一个起劲。
他哭笑不得,到了中午下厨,特意多炒了两个鸡蛋给他们补补。
晌午吃饭之际,在房里用餐多有不便,三人便在院中随便吃了些。
周展池把鸡蛋夹进秦瑄的碗中,顺便说道:“白天接了临县两家的生意。”
“哇!临县都知道小秦师父的手艺了?”杨旭非瞠目,“怎么这么厉害?”
秦瑄也有点没想到,使劲咽下口中的菜肴反问道:“是丶是啊!我们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到临县去了?”
“我们没有,不代表别人不说。”周展池又给秦瑄夹着肉干,“那馀公子快要进京赶考,想必是在书院里与旁人聊起木铺,也未可知。”
杨旭非一拍大腿,随即道:“对哦!我听说过,这几个县里就有那么一个中过举丶有学问的,那个夫子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他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夫子的名字,只得摸了摸头笑道,“我是记不清了。”
秦瑄嚼着饭粒,脸颊肉一鼓一鼓,听着二人的聊天,心里面却盘算起来:先不说这加工时辰,就是这原料数量恐怕也撑不过再多出来的两个订单。
周展池瞧出他的担忧,小声问道:“怎么?”
秦瑄答道:“木料哇……”
杨旭非扒拉着碗里的饭,奇怪道:“木料怎么了?”
周展池自然是明白秦瑄所指,他朝秦瑄使了个眼色,秦瑄点点头,随即撑出一个笑容蒙混过关:“没事,我就是想问新订单的木料要的是什么。”
二人心照不宣,都没在杨旭非面前表现出来焦虑,以免他刚来这里做工就要为此操心。
一直忙到太阳快要落山,周展池和杨旭非收拾干净院子,便朝他说:“今日是第一天,学的东西太多了,先回去多想想。”
杨旭非点头,心里还真装着今日所学内容,口中念叨着秦瑄说的重点,匆匆收拾了东西回自己家。
秦瑄见杨旭非离开,赶紧颠颠地跑出来,揽过周展池的手臂将他拖入房内。
“怎么样?你想到什么办法啦?”
周展池把秦瑄摁在桌边坐好,回道:“我先同他们说好,订单须得排很久。先看客人的意愿,如果他们准许,我便去问胡双青,还能否再去帮我们采购木料。”
秦瑄点头:“只能如此了。”
周展池忽然笑道:“你先别苦恼这事,还有一件事要你想呢。”
“老天爷!还有什么啊?”
秦瑄一听到还有事情要想,不顾自己这张好皮囊,摆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痛苦地仰视着周展池。
周展池勾着秦瑄的下巴,帮他将嘴巴闭起:“日后,若是有更多的人要拜你为师,你收还是不收?”
秦瑄将信将疑道:“不会吧?”
他和胡老爷子的看法一致,哪里会有那么多人想学这木工手艺呢?
周展池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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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果真不出周展池所料,杨旭非只不过连着来了三日,杨家庄全村上下便都传开了他拜秦瑄为师的消息。
这日,杨旭非照往常那样出门,手中提着在家做好的东西要赶去秦瑄那处,刚刚关上围院栅栏,便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喂!旭非兄弟!”
一阵女声从后面响起,杨旭非转身去看,看清楚来人后乐了起来,也大声喊了过去:“嫂子丶杨五哥,这一大早找我什么事?”
他为学手艺每日起得都很早,这时候村里人普遍都还未起。
此时胡秀与她男人穿戴整齐,脸也洗得干净站在道路上,既不像往前来,也不像往后去的模样,显然是在等杨旭非一人。
杨五哥走到杨旭非的身边,眼中在他手上拿着的物件上划过,才问道:“这几日听说你老是往秦哥儿那院里跑,可是有什么事?要是哪里需要我们帮得上忙的,可得说啊。”
杨旭非心思单纯,再者说都是邻里乡亲,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坦白说:“没什么大事啊,我在秦哥儿家里学手艺呢。”
杨五哥与胡秀对视一眼,胡秀接着问道:“秦哥儿那里还收学徒?”
两人像是提早商量好了似的,他问完再由她问。
杨旭非挠了挠后脑勺,犹豫道:“没听他提过……其实我也不知道。”
杨五哥等不及他的反应,追着问道:“这咋还不清楚,他们没和你说?”
“没有啊,我只是去学手艺,旁的一律不管的。”杨旭非又一次摇头。
杨五哥凑到杨旭非的身边,刻意把声音压低:“那你今儿去了,能不能帮五哥问问,秦哥儿还招学徒不?”
杨旭非面露难色,呲着牙花“啊”了一声,却没有答允。
胡秀在旁忙推波助澜:“就是闲聊时问一嘴,不是要为难旭非兄弟。”
杨旭非直觉身上扎了刺,哪里都痒,他朝胡秀说:“嫂子,五哥,不是兄弟不帮,只是这事儿,我觉得得你们得亲自问他们俩,说不定比我开口还好说些。”
胡秀点了点头。
杨旭非看了看天色,转而朝两人说:“时辰不早了,我得先走。有啥你们自己去问周大哥不就得了!”
杨五哥笑着朝他一摆手。
胡秀应道:“好,知道了,你快去吧。”
两人见杨旭非越跑越远,这才转身往回走。
杨五哥说:“我去准备点好东西,给他俩送去。”说着,他又摸了摸脑门,自言自语道,“那周兄弟看起来见多识广,秦哥儿也不像是寻常人物,该送点什么适合?”
胡秀在旁听着,也跟着盘算,想了一会儿又道:“要不我嫁妆里的那个……”
“哪用得上你的嫁妆,”杨五哥断然拒绝道,“我不过说,咱家送的东西,别让人家笑话。”
胡秀表面上应着,嘴上还说:“我也跟你去吧,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想办法吧。”
两人一路商量,走出了杨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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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旭非一路从快走改为快跑,气喘吁吁地赶到秦瑄的院子,却还是看到了自己害怕的一幕。
秦瑄手里捏着木板,朝他撅起嘴,发出哼哼的声音。
“小秦师父……”杨旭非正要辩解,见秦瑄朝他勾了勾手指,便认命的走过去。
木板虽小,可抽在掌心里还是疼得人头皮发紧。
啪啪两声清脆,紧跟着的便是杨旭非的痛呼。
秦瑄看了一眼杨旭非的掌心,知晓无碍后收起木板:“下次再迟到,可就是四板子。”
平日里总是笑着的他此刻板起脸来倒真有种师长的威严,杨旭非见状只得悻悻点头。
秦瑄指了指小木凳:“行了,现在坐吧。”
杨旭非吹着被打红的掌心,回到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委屈地说:“小秦师父,我就是在路上遇上了胡秀嫂子他们一家,和他们说了会子的话。”
秦瑄干着活,回道:“那可不行,迟到就是迟到,找什么借口都免不了小木板。”
周展池站在一旁,整理着昨日记录的单子,听到杨旭非说的话,便搭话问道:“旭非,你可别骗你师父,嫂子他们找你能有什么事?”
“真的呀!骗你们干啥?”杨旭非说,“他们问我,你们这里还招不招学徒呢!啊……”他说完,发觉自己说漏了,赶忙捂着嘴朝周展池憨笑。
秦瑄“啊”了一声,心道这是好事,不过自己好像没有多馀的精力,再去辅导他人来做工了。
周展池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接着问:“那你怎么说的?”
说都说了,自己也没办法再瞒着二人。
杨旭非腼腆地低下头,回道:“我哪里晓得什么,就告诉他们,要学的话,让他们自己来问你们。”
“嗯,”周展池心想你小子总算是精明一次,“以后再有人问你,这么说就是。”
“诶!”杨旭非一听,忙不叠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