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谁负了谁
陆老夫人心中疼痛，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她造的孽那么多，不为家族找好出路，她连闭眼都不敢闭上。
半响，她才说道：“四姑娘如今，算是彻底与娘家决裂了。也罢，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她称心如意。”
叶妈妈却在一旁叹气道：“四姑娘忍了那么多年，如今，丽小娘一死，她身上的戾气也显露了出来。四姑娘总以为，太傅大人是真心待她好的，有太傅大人为她撑腰，她走到哪里腰板都能挺得直直的。却从未想过，女子的一切，出嫁前仰仗的是父亲，出嫁后依靠的是丈夫。可她偏偏，错信太傅大人，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陆老夫人微微叹气，道：“就当是体谅丽小娘想要护住自己女儿的那份心吧，从我的压箱底的宝物里，挑选出两件极好的，再加上一千两黄金，剩下的路便只能靠她自己去走了。”
正说着话，陆府的三姑娘急吼吼地闯进来，进门就插着腰身，恨恨说道：“祖母可不能便宜了那小贱人，从没听说过，有人还愿意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的，竟当着祖母的面子说出那般大言不惭的话，打量着有太傅大人，没人敢收拾她了是吧？祖母等着，我非要把四妹妹提溜起来吊打不可。”
陆老夫人捂着口，剧烈咳嗽声，眼神不断制止她往前冲。
陆五姑娘陆亦涵拉住暴走的三小姑娘，轻声劝道：“出了这档子事，祖母如何能不恨？就连昭华姑姑也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你如今能将她如何，四姐姐是铁了心要孤注一掷，闹开了，对整个陆府都没有什么好处！”
陆三姑娘气得咬牙切齿，道：“难道就那么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陆五姑娘摇头轻叹道：“三姐姐可觉得那吴籁是个好去处？”
陆三姑娘撇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终是叹口气，她说道：“希望四妹妹日后受了委屈，可千万不要回家哭鼻子。”
空无一人的灵堂。
陆四姑娘陆亦晴安静地跪在蒲扇上，不停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她的小娘，一辈子都在为银两忧虑。在她很小的时候，小娘就从牙缝里省出银两贴补外祖母一家。后来，外祖母不在了，小娘又开始为她攒嫁妆。陆亦晴刚刚为小娘整理屋子时，厚厚的床褥下，存了三千两银票。小娘一年的份银加起来不足二百两，小娘哪来那么多钱？陆亦晴想起幼时，也是这样的鹅毛大雪，小娘舍不得用暖炉，便派丫鬟将那炭火换成银两~
受了那么多的苦，才硬生生的为自己女儿赚下一份家産~
可到头来，小娘自己呢？前半生为外祖母一家活，后半生为女儿活，哪怕是死也要护住女儿。可她自己呢？这偌大的陆府，又有谁会惦记着丽小娘？
陆二老爷披着藏青色长髦，裹着风雪，姗姗来迟~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好似不经意间，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陆二老爷将长髦解开，随手递给身后的小厮。他站在空荡荡的灵堂，那些责备的话终究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轻声说道：“晴儿，回去歇歇吧，一个女儿家跪在这冰天雪地里，若是落下病根，今后该如何是好。”
陆四姑娘闻言，肩膀微微抖动下，她将手里的纸钱尽数放在火盆里，迎着陆二老爷的目光，轻声说道：“那父亲想要如何呢？就放着小娘一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吗？”
陆二老爷似是被噎了下，他轻声说道：“等会儿，我会着人专门看护，定会体面的将你小娘安葬。”
“是吗？”
陆四姑娘看着父亲的那双眼睛，终是笑出声，道：“小娘终于走了，父亲是不是有种解脱的感觉？当初，二娘子怀有身孕，父亲一个不小心就喝醉了酒，与小娘有了我。之后呢？父亲满心满眼的都是对二娘子的愧疚，甚至发誓再不喝一口酒水，似乎那晚的记忆于你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可小娘呢？难不成那晚小娘就是自愿的？！”
“放肆！”陆二老爷脸憋得通红，他看着一直一来柔弱温柔的小女儿，怎的如今说话竟如此粗鄙，他说道：“长辈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评头论足！”
“是么？”陆四姑娘陆亦晴继续说道：“可若是女儿告诉父亲，这府里的桩桩件件都离不了女儿的谋划，父亲可还相信？”
“疯疯癫癫的，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陆二老爷看着桌上的灵牌，心中不免愧疚，便压低声音说道：“如今，老夫人也答应了你的婚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你小娘自己想不开要自尽，你难道还要拉着这一大家子人，给你小娘偿命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陆四姑娘癫狂大吼道，“小娘本不用死的，这一切都是明宇轩的那个老婆子，是她为了自己女儿的地位，不惜逼死我的小娘，她才是最大的刽子手！”
“啪！”
陆二老爷的左手微微有些发烫，他看着自己女儿脸上委屈的泪痕，终是说道：“你，是陆家二房的女儿，可你却为了前途，竟敢去抢自己姑母的丈夫，仅凭这一条，就已触犯了家规，若是老夫人真想要你死，你早已被逐出家门，被乱棍打死！”
“那是她不敢！”陆四姑娘捂着红肿的脸颊，硬气说道：“如今女儿的身后是太傅大人，不论祖母是想为了昭华姑姑的幸福，还是为了家族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都不能动我，也不敢动我！”
陆二老爷扬起手，气得想要去打第二次。可也只能高高扬起，低低放下，这个孩子，他从未悉心照顾过；更不曾，认真教导过。如今，她羽翼渐丰，哪里还会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陆二老爷叹口气，终是说道：“父亲知道你心中有恨，若是可以，父亲愿意回到从前，把你护在掌心里疼爱。可是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是父亲希望，你能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一大家子人，都是血肉至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