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梨园春轩蜿蜒起伏的抄手游廊,严如梦不禁被梨园仙境般的美景所吸引。
华夏民族精深高妙的园林艺术理念,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体现:富有装饰趣味的低矮白色女儿墙,在茂林修竹的掩映下,犹如仙风道骨的隐士,不肯轻易示人;秋意拂来,清风摇影,那些或依墙而植、或傍山石而栽、或伴梨林而种的万竿青竹便飒然有声,与天地四时呼应和鸣着,更显梨园此时的宁静;园内梨林森然,各具姿态,依地势的不同,或疏或密、或高或低,或临池近水、或偎阁绕廊,不一而足,可以想象,春天的梨园将会是何等的优雅和美丽;由于骊山地下温泉的丰富,这里沟渠纵横,淙淙而流的温泉水,在秋意微寒的季节里水汽氤氲,薄雾朦朦,经灯光一照,愰如仙境般的美仑美奂。
漫步于夜幕初垂的梨园之中,“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哀伤倏然而至,前尘往事裹挟着梦境纷至沓来,一如眼前这挥之不去的雾汽。
“小心!”
随着耳畔一声惊呼,严如梦已被李弘德揽到了怀里。
“你!”
严如梦恼羞成怒,正欲奋力挣脱,李弘德却主动松开了手。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树枝快要戳到脸上了还不知道躲避?”
李弘德指着与严如梦擦肩而过的梨枝,一脸的嘲笑。
循指望去,一根断面尖利而又粗糙的枝条正颤颤地摆动着,令严如梦看了不禁暗自吐舌。
“该不是被这里的夜景迷住了吧?其实,华清宫的梨园远远比不上大明宫中的。要不然给我一个机会,带你看看,如何?”
李弘德打趣地望着严如梦。
“如梦姐姐,快来看,这亭子上摆了好多漂亮的菊花——”
科娃兴奋的喊声,在梨园安静的夜空中清晰地传来。显然有李弘律在旁陪逛,她好象玩得挺开心。
“嘘,别乱喊,科娃,要知道,这可是行宫啊。。。。。。”
站在科娃旁边的杨柳急忙出声阻止她,可自己的声音却并没有低多少。
“这有什么,我准了!”
夜空里,李弘律颇为稚气的童音听起来很是权威。
“这个杨柳和律儿,还真是搞笑!”
李弘德忍俊不禁地转向春轩亭。
“是啊!”严如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少见你这么开心的笑,如梦!”李弘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为什么不喜欢笑呢?要知道,你笑起来更动人呢。。。。。。”
“姐姐,快点啊——”
科娃显然受到了鼓励,声音比刚才的更有穿透力。
“科娃又催了。殿下,我们过去吧!”
严如梦说完,借故向梨园的中部——春轩亭走去。
“卫忠!”李弘德向身后几步之遥的侍卫曹卫忠招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曹卫忠紧走几步凑了上去。
“宴会快结束了吧?”
“是的,殿下。皇上和众臣、宾客们正在来梨园的路上呢!”
“唉,这里一会儿就该热闹了。。。。。。”
李弘德显得颇为失望。
“按歌台的宫人已备好了茶点饮料,殿下何时过去?”
“川蜀之地的点心,备了吗?”
“尊您的吩咐,备好了,殿下!”
李弘德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春轩亭赏过菊后,就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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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歌台的管弦丝竹之声听不见时,李弘信才止住了脚步。
说不清为什么,从华山祈福回来,他就有一丝莫名的焦虑感。当看到弟弟弘德特意跟俄使亲近,坐在大使和严如梦身边侃侃而谈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霓裳羽衣,幻游仙境,台上的歌舞正酣,而他却神思晃忽,无心赏观。
好在演出已经开始,大家的目光也都转移了方向,应该没人注意到他这位大唐皇太子暂时的缺席吧。于是,李弘信便借口如厕,离开了慕容敬楚和坐在他们身后不时窃窃低语些八卦故事的乌雅倩。这个乌雅倩真是个标准的长舌妇,李弘信一向不喜欢她,但她是楚楚的表妹兼闺蜜,而且父亲又是朝廷依重的大臣。所以虽然讨厌,表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
从楚楚和乌雅倩的只言片语里,李弘信了解到不少严如梦和弟弟弘德的“趣事”。但他相信,严如梦绝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对音乐和绘画艺术有如此悟性、追求的人,精神世界也决不可能是龌龊卑微的。倒是对感情一向玩世不恭又冷傲绝情的弟弟,倒可能是动了真情。
心念及此,从按歌台出来,李弘信就处在一种无望的焦虑之中。明年八月八日,将是他和慕容敬楚大婚的日子。说是明年,其实算来也只有大半年的时间。这个皇室与国民都很期待的大婚日,却让他感到越来越惶恐。
也许没有认识严如梦之前,与慕容敬楚的结合,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烦恼的。从小青梅竹马,自己视为妹妹一样爱护有加的楚楚,美丽、可人、家世又相当,怎么看都是自己绝佳的太子妃人选。
然而,自从严如梦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之后,李弘信对将要到来的大婚日益抗拒和烦恼。
他知道,如果他提出退婚,太后、父皇和母后,还有慕容丞相,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对他的储君之位一直耿耿于怀的田妃,到时一定会纠结朝中的反对势力,弹劾自己,危胁自己的太子之位。那么自己多年的抱负与雄心也就无法施展。。。。。。
但是,要他错过严如梦,放弃追求自己的幸福,李弘信心有不甘。。。。。。
而现在,退婚的事还没理出头绪,弟弟李弘德却想横刀夺爱,这样的情形怎么叫他心烦意乱呢?
李弘信沿着游廊漫无目的地踱着,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想一些事情,不要被任何人烦挠。当他吩咐王翔宇和侍卫们不许跟着,后来却发现他们还是跟来时,不禁大发雷霆。这是他第一次冲人发脾气,而且是狂风暴雨式的。这种绝无仅有的情况,令王翔宇和侍卫们都大为紧张,一时不知所措。后来在王翔宇的据理力争下,李弘信只得同意他们远远地跟着自己。
李弘信关了手机,现在,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挠。
按歌台现在一定是歌正浓、舞正酣,此时应该不大会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席吧,李弘信想。
“英僚满四座,粲若琼林敷。鹢首弄倒景,蛾眉缀明珠。
新弦采梨园,古舞娇吴歈。曲度绕云汉,听者皆欢娱。”
欢娱时刻,人们大都沉浸其中,尽情享受,很少还有人顾及到别人啊。
那么,就让欢乐属于按歌台,让寂寞属于我好了。
穿过春轩亭,李弘信终于在一块山石和树丛的暗影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