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好”
晚上李姬兰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妈的,我没见过这号人物!亏我以前还把他当好人,真是瞎了眼了!”
李姬兰出门就去给林一清打电话,林一清接倒是接电话了,但是听到她的声音,直接用“你打错了。”又撂了电话。
可李姬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到了下午,她用了另一个电话接着打。林一清接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姬兰先发制人。
“晚上六点在陈塘庄的宝轩渔府见,不用害怕,就谈谈事。当然你也可以不用去,但前提是你得不是男人。”
晚上,林一清准时到了。闲聊几句,李姬兰直接切入正题。
“昨天你和大金闹矛盾了?”李姬兰试探性地问了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金跑我这儿闹了一宿,他一直哭,把你俩的事全告诉了我。”李姬兰抿了抿茶水,“听说你领证了?”
“是那又怎么样?”
“还怎么样?你干的是人事吗,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你可真行。”她强忍着火气,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听着就恼火,“你还想和大金好好过吗?”
“想啊,但婚我是必须得结。”
“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行了,够了没?我在这儿不是听你在这数落我的!你一个女人家的凭什么说我!行了,我先走了,账我已经结完了。”林一清把碗底的茶水一饮而尽便站起来扬长而去。
大金苦着脸笑了笑:“李姐,他是不是把你打发走了呀?”
“别跟我提那个混蛋玩意儿!不要脸已经到一定程度,说什么他也不肯离。”李姬兰无奈地摇头,“反正我已经无语了!”
“那我先回家吧!”大金转身准备回家,被李姬兰拦下了。
“等等,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李姬兰就怕大金想不开寻短见。
“哎呦!我多大的人了,用不着人送!”大金慌忙就跑了。
一进家门,钟珍就开口了:“刚才小李那打过来电话,林一清要结婚了?”
大金默不作声。
“要不然我去劝劝?”
“妈,不用了!”这事已经闹得够堵心,大金不想再让别人和稀泥了。
“不去可不行!我已经遭过罪,所以我的儿子可不能再受这个委屈!明天我就把林一清叫过来!”
林一清本不想去,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还是去了。
平常去钟珍家欢声笑语,和睦安宁,而如今就变得剑拔弩张,触而即发。
大金不想用眼睛看他,钟珍心中满是怒意但还是给林一清沏茶。
“我说小清啊,跟你讲个道理吧!一个人要是说一句谎话,他得用十句谎话来圆。你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实话,到现在为止你都没跟你父母坦白!要不是赶巧了,你还岂不是瞒到猴年马月。你现在还有机会,赶紧跟那个姑娘断了关系,再耽误人家你就真的缺了大德。”
不是马后炮,更不是事后诸葛亮。钟珍其实在心里根本没看好过,两个人再怎么相爱,志不同道不合,门不当户不对,终会分道扬镳。但大金爱得死心塌地,为了儿子开心,钟珍也不在说什么,她就想看看林一清的态度,他如果立刻跟女方家表态并中断婚约,她兴许还会帮忙缓解一下这俩小孩的关系。
“大姨,你听我讲,其实我也是可以喜欢女人的,不一定非得跟男的在一起。现在找到合适的了,想毁约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现在也很爱金子,您放心,我是不会亏待……”
林一清话还没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半边脸肿得老高。这巴掌是钟珍替大金扇的,由于下得手太重,手心都发红了。
而大金听完了更是死了心,呆坐在椅子上无声地落泪,在场的人最绝望的还得属他自己。
小时候他和妈妈一块在电影院观看《杜十娘》,看到杜十娘不知道丈夫和别人许下婚约,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丈夫卖掉后,隔着幕布都替杜十娘伤心,这么美丽这么聪明的女人最后却被死人渣落了个抱着百宝箱跳江的结局,他内心还感慨杜十娘有点脆弱,抗压能力太差,为了个男人还要死要活。
而此刻大金也体会了杜十娘当时的心情,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结果真就成了干涉别人生活的小三,他比杜十娘好不了太多,只是林一清没把那句“木已成舟”说出口罢了。
“闭嘴吧你,还满嘴瞎话呢!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不就是看上那女孩家有钱吗?你家里人都根正苗红,我们家不配,我家的死孩子也不懂事,辛辛苦苦地养了二十来年,养得这么大了非得死乞白咧地搞对象,不搞下一秒就得去死,还耽误了你十年的青春,让你受委屈了,成了吧?你想玩两条船,里外一块儿搞?没门!”
林一清被钟珍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等到钟珍骂够了,才缓缓开口:
“大姨,您要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人生活在现实的世界中,是得适应社会的,光在童话的虚幻中逍遥,是不会有进步的!”
“请你不要这么说我的妈妈!”一直不说话的大金用手指着林一清的鼻子,语气中充满了愤恨和崩溃,“我现在都是同性恋了,就想生活在童话世界里怎么的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走吧,这个家现在不欢迎你了,去追求进步吧!”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有的人学会奉献,有的人寡人薄利,但如果拿着自己所认为的完美道德观去要求别人,从而获取私利,那不是自私,那叫可耻。
过了两天,大门口听了一辆卡车,运输员把盒子都摞在门旁边,打开一看,爱马仕旅行箱里装着大金落在林一清家里的各种衣服,洗漱用品,还有一张婚礼请柬和一个新封。
大金拆开信封,一眼看上去里面苍劲的字体倒是赏心悦目,再仔细一看,里面的内容着实辣眼。
您好!
我是林一清的兄长林一业。小清一直是个正常的孩子,只是受到一些品行不端的人的影响。作为当哥哥的,我希望您以后不要纠缠小清了,近日您的亲友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大困扰。您身为一个新闻从业者,肯定希望未来能构建一个信守公序良俗的社会,那么就请您要传播正确的伦理观念。此外,几日后,小清将举办婚礼,也希望您光临筵席,蓬荜生辉。
祝您事业有成,幸福安康!
谨祝
夏安
林一业
2008年5月5日
请柬上的照片和名字实在是刺眼,看得大金都有点儿反胃。他正准备开撕扔进垃圾堆,但转念一想,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帐清了。
两个人还没毕业时就租房子同居了。大金大学期间,就那点儿零花钱连最破的房子都不够交,更何况是市里中心地段,一直是林一清交租金。那会儿两个人过得很要好,也没想着这些,两个人都工作了,还在延续着此前的支出模式。
不过现在两人黄了,林一清家里不缺钱,这点钱也就是大风刮刮的程度。但自己可不想欠着人情,免得遭人戳脊梁骨。
还有最可怕的,就是林一清一家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他不怕那些人向单位曝光,但如果不跟他们撇清关系,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各种款项前前后后加起来,正好是四十万元左右,再加上十万元作为分手费,自己曾经也爱过他,彼此耗费七年的青春。这十万就当成七年的情分,还有对他未来生活的祝福。
“唉,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月光族’的一员!”大金看着手里的存折,直发感叹,“再加上每个月给妈妈的钱,发工资之前我得怎么过呀?”
大金对金钱不是很感兴趣,他和钟珍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哪怕跟林一清这样不愁钱的过久了也没改掉抠抠索索的毛病。林一清有阵子还笑话大金抠到连吃饭的包间都不乐意让自己定,而大金却振振有词地反驳:成由勤俭破由奢,日子得紧巴巴地过,至少手头有点馀钱,万一哪天出事了还不能有个应急。
结果这钱就变现成分手费了。
路上,大金还去租赁铺找了一件西服。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一股酸意涌上心头,上次穿得这么正式还是跟他结婚那天,现在穿上还是参加他的婚礼,真是可乐啊!
两天后的晚上,大金出席了林一清的婚礼。
婚礼在利顺德大饭店举办,饭店豪华气派,婚礼排面十足,连迎宾牌都是知名艺术家亲手制作的。
林一清站在大厅门口接待亲友,他的打扮和几年前跟大金结婚的时候差不多。一身洋服,仪表堂堂,就是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大金像平常人一样向他握手祝贺:“今天是你们喜结良缘的日子,我代表我家人祝贺你们,祝你俩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永寿偕老,生生世世!”
这些祝愿是多么的违心啊,大金说着的时候胃里直犯恶心,强忍着没哕到对方身上。
握着大金的手,林一清眼神里飘忽不定,他没有勇气去看着大金的眼睛,但还是强装镇定:“谢谢你的祝福!稍后的筵席,希望你能吃好丶喝好!请往里就坐吧。”
“嘿,还真是细致呢!”每个桌子上都有宾客名单,大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坐在宴会厅的左下角,周围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这真是把我打入冷宫了吗?”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讲述他们三年的恋爱历程,从相识到领证,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一个感人肺腑!底下的人听得也是泪流满面,涕泗横流。
“嚯!好家夥,三年前就好上了呢!”大金手托着下巴,看着液晶屏幕上两个人相处的各种照片,又用看马猴的眼神扫视周围忠实的听众,女的妆都哭花了,男的用纸巾擦完鼻涕又擦眼泪,“这些人捧场够卖力的,可别哭出个脑梗心梗嘛的!”
“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好!”现场的人一片喝彩,满场沸腾。
大金趁着机会溜出了现场,他不想看见那两个人亲嘴,太闹心!看着外面的礼金箱,大金直接将厚厚的红包扔了进去。
“拜拜了您嘞!”
出了大门,就看见李姬兰骑着摩托车在门口守着。
“不就说嘛!你肯定待不了多长时间!你还参加他的婚礼,堵心不堵心啊?”
“我怎么样管你嘛事,你过来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从你妈那打听好了,还特意带了几件衣服!待会儿跟我去大排档喝点小酒,到那儿赶紧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了。”
“我还是算了吧……”大金现在没心思去外面耍。
“我请客你就别废话了!宝宝还在那等着我呢!”李姬兰掏出头盔扣在大金头上,拉着他出发了。
三个人围一桌尽情开吃。药梓琪还算矜持,细嚼慢咽,仔细回味;李姬兰岔着腿直接踩着箱喝,左手羊肉串,右手啤酒瓶,随心所欲;大金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也放开了。
“没事的,大金!‘过了这村没这店’这话就是谬论!我那工地还有好多合适的,别看都是农民工,但一个个全是器大活好的猛汉,回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李姬兰又喝大了,她冷不丁地拍了拍大金的肩膀,给大金吓一机灵。
“去你的吧!我刚失恋你就又给我找下一个!再有,你那会还说帮我追他,到最后还不是我一个人搞成的,我看你就是在吹牛!”
“我帮你还骂我,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李姬兰随手把啤酒瓶甩了出去,“你现在不想搞也行,那就先缓……咳!咳!”
李姬兰说得太激动,给自己说呛着了,药梓琪无奈地帮她拍背来顺顺气。
“大哥,你别太介意!兰儿说话就这样!”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李姬兰缓了过来接着又指点江山了:“大金,你赶紧把林一清忘了吧,他不是嘛好鸟!这世界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还肯定有更合适的在等着你!所以说,你就别太较真了!”
大金扑哧一声就笑了:“李姐,我今天来就是跟他告别的!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是过去式啦!”
“干得漂亮,大金果然有点出息了嘿……”
散席后,药梓琪扶着不省人事的李姬兰回去了,大金也头昏脑胀地往家赶,一进家门大金就直接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晚上的事,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
他起身看向窗外,一道流星闪过天际。唉,可能是喝得太多看花眼了。这毕竟,流星也没给他太多的愿望。
“是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毕竟是七年的情义,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哪能这么容易就忘了他呀!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老天爷啊,我是一个好人,不就是违背世间伦常,喜欢上同个性别的人,请您开开恩,原谅我吧……不要再让我那么痛苦了!”
深夜,他带着满脸的泪水入眠。
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自打与林一清分手后,大金的日子仿佛从光明坠入黑暗。
进单位刚坐在转椅上,薄隆旺把椅子扭过来跟大金搭话:“张沐金,你不要紧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金不混圈,他不知道林一清结婚的事早已经传遍整个圈子了。
“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大金勉强笑笑,到底有多难受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唉,谈什么对象!男人就应该该搞事业,那才是能跟一辈子的!你也别太难过,咱这种人,搞这个就是泄泄火罢了,别太当真。”
“嗯,谢谢关心。”
上班的时候大金还能摆出一副笑脸,一回到家就看着戒指掉眼泪。象征永恒的莫比乌斯环,剪断了也终究是一条带子罢了。
看着大金每天混混噩噩的,钟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她没有权力再干涉他的生活,也没有可行的办法能让他走出去。
三个月后,大金非但没有恢复,反而是越来越严重。每天夜里失眠,白天注意力也愈发涣散。他撰稿时竟出现了好几个错字,内容前言不搭后语,读者来信里全都是对他的差评,副社长三天两头就劈头盖脸地数落。大金的心情变得更遭了,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干这份工作。
终于有一天,大金下班时一分神,从楼梯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大金是被痛醒的。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左脸抽抽的疼,右腿打上了石膏,一阵阵的剧痛盖过了脸上的疼痛。钟珍坐在他旁边,左手拿着扇子,右手里端着插吸管的水壶。
“你都睡了快一个礼拜了。大夫说没嘛事,除了右腿骨裂,你还有点神经衰弱。”
大金看看了自己的妈妈,满面愁容,头发也白了好几茬。
“妈,我真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干不好……真是对不起您……”眼泪扑簌簌地淌在脸上,不光脸上的伤痕,心里也更加的刺痛。
“大金啊,你都二十五了,能不能省点心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娘怎么活呀……”
钟珍一向不落眼泪,此刻趴在大金身上蹄蹄哭哭。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不能再让妈妈伤心了。
深渊的尽头将是一片光明,身为勇者,会借着光芒重返地表之上。
“后天礼拜你镶牙,你一会就把戒指熔了也镶里面吧。”
大金摔倒时把左后槽牙磕断了,这下可好,喝凉水挨呛,说话漏风,连吃饭都费劲。
“妈,您想一出是一出!”
“傻小孩!你看着那戒指不觉得隔应吗?还有,我再告诉你……”
钟珍在大金耳朵边叽里呱啦地叨咕几句,大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钟珍从包里掏出两张纸片。
“哇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门票!妈,你是怎么弄到的?不会是假的吧?”
大金做梦都想去看开幕式,想得到这一张纸可不容易,,那些老黄牛又找到了赚钱的门路,现在一张票都已经炒到五十万了。
“单位里选优秀员工,奖励一户门票,你老娘那么优秀,肯定是被选的呀!”钟珍一脸得意地说着,“你就快点把腿养好了,回来咱俩一起看去!”
“爱死您了,妈妈!”大金激动得抱住钟珍,“妈妈真好!”
上帝关起门来,又打开了窗,有时候还不只一扇。
一天,大金被叫到田主任那里。
“张沐金,这几天你看起来找到了最佳状态,不光是腿,连精神状态也变好了。”
“是的!”没有闲七杂八的破事,他现在一心只在工作上,那股劲头连薄隆旺都惊了。
“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公司有新的分社,在开发区那,我们整个部门被分到那了。”
“而且每个人都有一套员工房,独单。”
“太好了,谢谢领导栽培。”
今日更新!
大金和林一清正式分道扬镳……分手虽然痛苦,但优柔寡断的拉扯更让人感到崩溃。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祝他们各自安好,找到属于自己的碧海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