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态炎凉(三)
李赀也像李赞一样,他不甘愿地从棋盘上取了一颗棋子吃进了肚子里,棋子入喉,噎得他险些呛死。李赀咳了好久,方才缓过一口气,他恨恨地道:“赵璟!你好样的!给我记住!”
留下这句话后,李赀便与李赞一起落荒而逃了,就他俩那样子,当真可笑,简直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赵璟扣下来将剩下的“鱼”吃干净。
直到李赀与李赞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赵璟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回头看向李赟。
李赟望着赵璟,既是恨,又难免有些心疼。可一当他发觉自己竟然心疼赵璟时,李赟又不可自遏地更恨,他恨赵璟,也恨这个会心疼背叛者的自己。
矛盾在李赟心中,仿若最强之枪遇上了最强之盾,二者拼力较量,却始终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天。
“你没事吧?没被吓到吧?”赵璟关切道。
赵璟似乎没期望得到李赟的回答,于是目光上下在李赟身上扫过一遍,大约是看李赟没事,他似松了一口气。然后不忘叮嘱道:“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一看到这两个人,千万记得要绕道走开,知道吗?”
李赟不出声地望着赵璟,一句关心在他嘴边徘徊,他却说不出。
这是背叛了自己两世的人,甚至自己落水说不定也与他有关。不能心软,不能再心动,赵璟接近自己说不定另有目的。
李赟仿佛念经似地不断在心中念道,于是徘徊在他嘴边欲出的关心终于被这番“念经”驱除了。
可一魂散,一魂未散,大约李赟目光中的关心尚且冤魂不散吧。
于是当李赟的目光与赵璟的目光对上时,赵璟仿若安慰般地向他努力地笑了笑——赵璟一直不苟言笑,于是他的笑总是特别僵硬,笑不像笑的,总像冷笑,看着反倒可怕。
若是别人,大约会很害怕。
可是李赟习惯了,却不觉得。
赵璟安慰道:“我没事的。吃棋子的时候我用了些小手段,只要我运气,就能吐出来了。不过你不会这类功夫,所以他们以后若再骗你吃棋子,你可千万不能学我,知道了吗?”
自己不能再没点反应了,否则就不像傻子了。李赟提醒自己,他点了点头,又随即歪了歪头:“吐?鱼?”
“嗯,吐鱼。”赵璟全无适才与两个皇子对峙时的强硬,此时语气温柔得很,“我吐鱼的样子有些难看,你先闭上眼睛,好了以后我再叫你。”
李赟有些不放心,可是他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嗯!”然后跑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故作天真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赵璟不知在做什么,一时没有动静。
大约是在运气催吐吧?李赟心道。
李赟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在意。
不该看,这一定是赵璟试图骗取自己信任的奸计;可以的话,最好将耳朵也堵起来,这样自己看不到听不到,哪怕赵璟再怎么用苦肉计,自己也不会为之所动。
李赟心里分明清楚明白,偏偏身体不受他控制。
不自觉地,李赟并紧的指缝便松懈开一道细细的指缝,他用力紧闭的双眼也仿若不受他意志控制般地慢慢张开。
藏在双手背后的眼睛此刻正透过两道指缝窥觑着赵璟的情况。
只见赵璟运气丶提气,下一刻,两道浓眉因痛苦而紧紧促起,随即赵璟终于唔地一声,将适才吞进肚子里的那些棋子尽数吐了出来。
吃进去自是难受;吐出来大约更是难受。
赵璟满脸通红,那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如今因为呕吐时的难受而扭曲。
看到赵璟这模样,李赟本该觉得痛快的,可是……一种与痛快全然相反的感觉愈强,令李赟止不住地厌恶起心肠软弱的自己。
赵璟吐了一会儿便消停了,棋子混着一些深褐色的液体一起落在地上,当中没有混杂食物,就好像赵璟饭都没吃就赶来看李赟了。而那深褐色的液体像是药汁儿,空气中隐隐弥散着一股苦药味儿。
难道赵璟身体不适,在服药?
李赟想到昨天太监们说赵璟在朝堂上晕倒的事,以及立即对赵璟的多番关照——可能赵璟此刻的身体并没有李赟想的那么强健。
李赟正想着事,他注意到赵璟就着衣袖擦了擦沾染在他嘴边的脏污。随即,赵璟除下了他的外袍——外袍除下后,赵璟穿得很单薄。
可仿若寒冷与他是过客,赵璟只是沉默着用他的外袍将地上那一片污浊全都包起来,直到收拾得再看不出一点痕迹之后,赵璟这才出声道:“好了。”
李赟:“……”他没有动。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明白赵璟的用意。
一边背叛他,一边却又这么帮他。
下一刻,一只手缓缓地搭上了李赟遮眼的手,将之缓缓拉下。
李赟擡头,对上的是赵璟略显笨拙的微笑:“好了,我们接下来玩什么?”
还玩?你不冷吗?李赟心想道,却没有说,他用力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故意揉了揉并不困倦的双眼,然后摇了摇头:“……困……”就连话音也故意染上一些困倦。
他只是不想再在这儿装疯卖傻玩些孩子游戏;他只是不想继续在这里跟赵璟一起在寒风中枯坐着;他绝对不是因为顾及赵璟的身体,所以才想早点回宫取暖。
“嗯,那我们回去吧。”赵璟说道。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手碰过脏污,回程赵璟没有牵住李赟的手,于是他便只是跟在李赟的身后。
期初,两人只是不缓不慢地走在回宫的路上;可后来,一阵寒风吹过,吹得赵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李赟突然傻笑了起来,然后拔腿向景安宫跑去……
自己绝对不是顾及赵璟的身体,自己只是……只是在景安宫里躺得久了,想活动一下身体罢了。
*
一入夜,待得宫中人人皆休息了的深夜,那自称为李赟的爹的男人又悄悄地溜进了李赟的寝宫。
男人的动作非常地轻,他武功如何,李赟不知道,可是若说轻功,想来应该极好。
男人又是重复着前一夜的一样的行径,坐在李赟的床边,静静地望着李赟的睡脸。偶尔李赟故意翻身露出胳膊,男人便又以着绝对不会惊醒人的动作极小心地为李赟盖好被子。
从这个男人身上,李赟感觉不出一丝恶意,甚至当真感觉到了与李济待他一般的爱意——父爱。
这个男人自称是自己的父亲,难道是真的?李赟不由得如此怀疑,可是他不能相信。
自己的母妃向来恪守规矩,怎么可能会是红杏出墙的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这个男人有什么误会……
李赟的心中乱如麻,他几次想起身问那男人一个究竟,可是最终打消了念头。
他太软弱了,没有直面真相的勇气。
一日复一日,一夜复一夜,接连便是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赵璟风雨不变地,一待下朝便必来景安宫探望李赟,一望便是望到傍晚;而那身份不明的男人也一样,一更来,五更走。
李济虽朝政繁忙,却每日仍会抽点时间来景安宫陪李赟。
一日日仿若重复的生活,实在是苦闷得很。
若真要说有什么变化,也不过是李赟的二哥李赏正式被封为了太子,景安宫里的太监走了两个,又被调来了两个新来的小太监,笨手笨脚的,似乎连宫规都刚刚记住。
但这点变化,李赟仿若事不关己,并不关心。
第十五个夜,那神秘男人似乎沉浸在往事里,他望着李赟的睡脸,终于忍不住地透露了一些——
“……这么多年来,我若说我一直在后悔,不知道婉儿会不会相信。”
婉儿——李赟听到这两个字,登时心里一惊,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母妃蕙妃原名就叫苏婉。
“若是当日我能有勇气些带着婉儿远走高飞,婉儿也不会郁郁而终,而赟儿你……你应该也不会因为落水磕到头而变成一个傻子吧。”男人甚是悔恨地轻言道,“都是爹不好,都是我软弱,方造成今日之错。”
言到后来,声音已是梗塞。
轻轻地,是抽鼻子的声音。
男人似乎哭了,却不敢惊扰李赟的睡眠,而只能无声哭泣。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中年男人,究竟要多么悲伤才会无言垂泪?
究竟是何等的过往,才会发生这样天大的误会——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李赟终于无法不面对现实,他好不容易方才下定了决心,然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夜正深,屋里未点火烛,李赟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地能借着月光,看到男人的身形而已。
那人正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有发现李赟醒了。
但这对于李赟却是个好机会——若男人发现他醒了,只怕会就此逃跑吧?
为了不给男人这样的机会,李赟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一惊,低泣乍止,他在一片夜色中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但大约是视力超然。
“赟儿你……你没傻?”比起惊讶,男人似乎欣喜更多。
李赟不回答,他仍是抓着男人的手,然后缓缓地坐起身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自称是我爹?你跟我母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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