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烽火连城（一）
赵璟突然撅过去，惊得李赟猛然回神，他顾不得沉浸在巽国兴许即将亡国的悲痛之中，他连忙先探了探赵璟的鼻息，待确认赵璟大约大约只是悲伤过度才致昏迷后，李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将赵璟背回了屋里，然后就着放在待客厅里的药箱里的金疮药丶绷带为赵璟处理好了头上的伤口。
这至多只能说是应急，待确认过赵璟身上没有其馀外伤之后，李赟便掩上房门，连忙离开了故居，而前往小镇——他只求能找到个大夫过来替赵璟再检查检查。
李赟几乎是跑着去的，费时不久，他便抵达附近的小镇。
几个月前，李赟曾跟着沈玚来过这个小镇，那时这个小镇小而和睦，而今却只剩一片受到战火波及的痕迹。
镇里家家户户都空着，老百姓们不知去向——大约都为躲避战火而四处奔逃去了吧。
不远处的告示牌上张贴着不少的征兵告示，而最新的一张皇榜，那尚是大半个月以前官府张贴的。皇榜上的主角是赵璟的家人，除却不少冠冕堂皇的废话，其大约内容便是朝廷指责赵恩顾带兵不利，莫说夺回失土，更连连大败而致巽国连失几座重要城池，令乾国军队长驱直入，致使都城不保。最后的最后，朝廷判赵恩顾一个大罪，并且在朝廷迁都之前将赵家的人尽数判斩首。
“怎么会……”李赟喃喃着，若非他脸上的火辣尚不曾消退，他只当这是一场梦。
恍然地走着，李赟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医芦，可医芦早已人去楼空。他本欲直接转身离开，却又想到适才赵璟那失魂落魄丶悲愤至极地样子，于是李赟又折返回医芦。
好在医芦里的人虽都撤走了，可是大约走得匆忙，所以医芦里不少已经抓好的药还都在，其中就有定惊药。
李赟取了几副，虽说没必要，却还是觉得不给钱就走似乎似趁火打劫，于是他掏了串铜板，放在柜中。然后这才匆匆地回竹屋。
匆匆往返，回到竹屋里时，赵璟仍在睡着。
李赟不熟练地煎药，一番手忙脚乱，搞得一脸灰。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仪表，便只抓紧地将热乎的定惊药端进屋里。
赵璟昏睡在床上，脸色惨白，眉头紧蹙。
李赟以匙子舀了些药，谁知赵璟的嘴紧闭着，竟是撬动不开分毫。就这样定是喂不成药了，李赟无奈地放下药碗，他抱着试一试的心去掐赵璟的人中。他几乎将赵璟的人中掐出血来，赵璟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赵璟呆滞的目光望着床帐，悲哀充溢他的双眼，他的眼中又充盈起一阵水雾。
“顶天，先起来吃药吧。”
赵璟却沉浸在悲伤里，像是没听见。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李赟望着赵璟，最后左思右想之下，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含在嘴中，旋即一手扣住赵璟的下颚——甚至顾不得会不会弄痛赵璟——然后趁着赵璟的牙关有一瞬的松动，李赟凑了上去。
温热的唇，贴住了冰冷的唇——向来都该是反着来的。
赵璟惊得眼睫一跳，呆滞的目光稍稍聚焦，他惊愕地望着那近在眼前的俊丽容颜，一瞬不敢呼吸。
李赟却没发觉，他只是专心地将药哺给了赵璟，直到碗里的药尽空了。
不知道是不是定惊药有奇效，赵璟似乎回神了，他复杂的目光落在李赟身上——为何复杂？李赟暗道奇怪。
“刚才我去镇里取药，已知道了大概……赵家的惨剧，我也很难过，更何况如此重视家里的你。你悲伤难过，实属当然，只是悲伤至此，我想你爹娘手足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愿见你如今这般……”
“不丶不……”赵璟摇头，“他们的死都怪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怪我存了那等念头，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他们本不该死的……他们之死，全是我害的啊……”说着，泪水又一次滑落。
赵璟之所以这么悲哀的原因，李赟这下知道了。
若是赵璟不为自己得罪李贺，不为自己而离开都城，那乾国发动攻势来袭，只要有赵璟在，巽国便必不会破，而赵家人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李赟心中有些被刺痛的感觉：“你后悔了？”
赵璟望着李赟，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良久——
“我……不知道。”赵璟哭着却笑着，那样子惨得无助，“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两全。我若选家人，便要牺牲你；如今我选了你，谁知道牺牲的竟成了我的家人。怪我！都怪我！一次又一次……若是我能聪明些！若是我做事能更周全些……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说到悲处，更怒火交加，赵璟作势便要用头去撞床柱！
赵璟这模样吓了李赟一跳：“顶天！你干什么！？”他唯恐赵璟想不开，一时想都不敢多想，他猛地飞身扑上去，将赵璟猛地压倒在床上。
压倒的瞬间，赵璟的后脑勺险些磕撞上床板，李赟却在那之前用手捂住了赵璟的后脑勺。
“碰”的一声，是李赟的手撞上床板的声音。
很痛，可是不及李赟心里痛——哪怕他知道赵璟的后悔理所当然，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地痛。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今日种种，父皇丶几个皇兄之死丶巽国国破丶还有你和你家人如今这等下场，全都是因为我的错！”李赟喝道。
赵璟望着李赟，他复杂的眼神像是在说李赟不懂。
“你可是怪我装傻！？可是在怪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没有继承他的皇位！？又是不是在怪我为什么不在当初你要跟着我的时候，我未想方设法地将你推开！？所以今日才致使这一连串的惨剧发生！？”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我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赵璟喃喃地解释道。
“可这种种，都是你我不想。如今事已至此，你自暴自弃，这样一副想寻死的样子，又岂对得住生你养你多年的爹娘？”
赵璟：“……”大约是回想起自己的爹娘，他满脸苦涩。
李赟望着赵璟如今这样子，他叹了一口气，“……你若当真要怨……与其怨自己，不如怨我，我才是一切的引子。”他深知那种挚亲因自己之故而早早身故的痛，与其见赵璟怨自己怨得寻死，他宁可让赵璟怨他。
赵璟愕然望着李赟。
李赟对上了赵璟的目光，他勾了勾嘴角，笑得苦涩：“若非是我夺了父皇的宠爱，皇位自然是我大皇兄的，更提不上什么怨恨嫉妒；而你还有你的家人也不会因我而被大皇兄嫌恶，就连今日巽国也……”
李赟说不下去了。
“……我……不是想怪你。”赵璟静静地看着李赟，眼中闪过一抹歉意。
赵璟还是满脸悲伤……可是大约发泄过悲伤又或者这次真的药效发作了，他的精神稍微平静些了。
“……只是……只是我一想到我爹娘本不该是这等下场，却因为落得如今这般……我爹是将士，将军百战死，战死沙场是早该有的心理准备，他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可是我那弟弟，他本壮志凌云，一心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可谁知最后抱负不得偿，竟死在自己人之手。而我娘，她一妇道人家，本就该与这些打打杀杀无缘，可最后亦落得这等下场。一想到这儿，我……我便觉得对不住他们。”
这一世，自己又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李赟只道自己虽活了下来，可因他而起的一连串的变化实在代价太大。
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令一切损失降到最低？李赟却想不透。
“可我能对天起誓，我不后悔救你……更没有后悔跟着你。而今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自以为想了个万全之策保我家人，可到头来，我却根本没保住。”赵璟苦笑出声，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明明我只是想守着你我的诺言，好好地守着你，只是如此而已。可谁知道天意弄人，竟不愿让我两全，得到什么，便就注定要失去什么……”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他眼眶中最后一滴眼泪滚落，染湿了鬓边的青丝。
安静降临在两人之间，相对无言许久，赵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得已间，他已接受了现实：“……此后，我们怎么办？”
李赟自赵璟身上下来：“不知道。你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一点不了解外头的情况，更不知道战局如何——巽国究竟是彻底亡国了，亦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说是这么说，可李赟暗道巽国到底大国，国力强盛，怎么都不该只几个月便落得无可救药的地步才是……
“若是前者，你我只能遁走他国；可若是后者……”李赟却说不出来了。
若是后者，他又该如何是好？
是挺身而出？还是……
李赟的眸子间泛过一抹阴霾，他眨了眨眼，将那抹阴霾自眼中眨去，他决定在不知道情况之前，暂且不去多想。
“这几日你安心养伤，我会想办法找玚儿或是方隽……待找到他们，了解情况后，你我再作定论。”说完，李赟小心地扶着赵璟躺在枕头上，然后为他盖上被子。
两人各自，皆是心事重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日更~
不考虑什么苟榜单了，无所谓了。
长假前几天有点emo，没有准备存稿，导致昨天本来就想日更的，结果没赶上。
接下来日更正常是0点更新，明天的存稿下午我会准备好，谢谢少部分看官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