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烽火连城(二)
小辉子一事给了李赟他们啓发,几个月前,沈玚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受过训的信鸽,并嘱咐过李赟,如果有什么急事便可用鸽笛找他们。
那只信鸽一只放养在竹林里,如今正是用兵之际。
李赟吹响鸽笛,不一会儿,信鸽便拍打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身边。李赟将那早就准备好了的纸笺塞入信鸽腿上绑的小竹筒里,然后再一吹笛,信鸽扬长而去。
寻常来说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可不知说幸或不幸,李赟接连几日光顾着照顾赵璟,他大多的心神都被分去,以致于待得沈玚和方隽结伴来到竹屋时,李赟还觉得他们来得快。
赵璟头上的伤只是皮肉伤,休养了几日便好了。如今拆了绷带,他的额头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疤,大约不会破相。
几日时间沉淀悲伤,赵璟虽还是免不得悲伤,可情绪平复了许多。
方隽和沈玚一见到赵璟,都不由得浅表遗憾,旋即便切入正题——
“简而言之,便是乾国鸿煊帝长久以来一直野心勃勃,只是寻不着机会和借口对付巽国罢了。”方隽解释道,“直到数月前你那大皇兄李贺率兵逼宫已使兵力受损,待得上位后,又发丧道你和这位赵大人半路遇歹人袭击而亡,乾国因此寻到了由头。同时他们最怕的猛虎将军不在了,此时更是最好的机会。加之此后李贺登基,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之馀致使国力空虚,如此好时机,鸿煊帝岂会错放?”
“那狗皇帝趁机发兵,借用四哥你的名义,美其名曰说什么当年与四哥你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万万没想到四哥你却因陷入皇位之争,被使奸计致疯癫不止;狗皇帝还存心加害四哥,派人暗中杀害,指责李贺残害手足,无道不仁。所以他看不下去,这是为四哥打抱不平,又说什么要来日扶持仁义之君还四哥当年的心愿,所以这才发兵攻打。说得简直不要太好听!”
“虽说不知底里,可就这么胡编乱扯的竟被鸿煊帝猜到了大半……当真可笑。”李赟轻嘲道。
“还不是李贺这小心眼害的么。待得乾国发兵,谁知李贺那用人唯亲的朝廷里根本没有可用的将才,那什么狗屁新将军,出征时还放下狂言,结果连命都丢在沙场上了。”沈玚不屑地说道,“巽国的兵将折了三成,此后又无人才,节节败退。到最后派无可派,那奸相竟举荐赵大哥的爹!那时巽国早无优势,兵力衰弱,军心不振的……哪怕是赵大哥上阵,只怕也无力回天。落败不过是必然的,能争取到片刻留待狗皇帝逃跑的机会都已是万幸了,那狗皇帝却还怪罪赵伯伯而做出那等混事!听说那时满城的人都被皇榜上的内容搞得不分黑白,游街的时候……”
沈玚似还想说下去,可被一旁的李赟拉了拉衣衫,制止了。沈玚这才注意到赵璟的脸色又是一片灰白,他连忙收住话音,一脸歉意:“对不起赵大哥,我不是存心想让你不开心的。我只是气急了……”
赵璟摇了摇头:“无妨。我知道你是为我家抱不平。”
屋里霎时一片安静。
李赟见状,他转而问道:“那如今巽国的情况如何?”
方隽和沈玚的茶盏里茶尽了,李赟欲提茶壶,方隽见状却早他一步地取来为众人茶盏中蓄满茶水。
“若是几日前,我还能告诉你一句,巽国还在。可如今……我却是不能了。”方隽放下茶壶,他对上李赟询问般的眼神,然后解释道,“李贺等人弃都城而逃,初时逃到了潘城,可是随着战况越惨,除却与乾国偏远的几座边城之外,巽国的城池尽沦陷了。正当李贺寻思着要去边城重新立地起兵之际,谁知那丞相姜馨却背叛了他。”
“姜馨?”李赟不由得哼笑出声,“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他就是个只会玩弄权政的废物,他记恨四哥你的同时,也记恨着李贺冷待他的宝贝女儿呢。”沈玚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痛快,“原本他见李贺为王,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便没表露在脸上;可直到乾国皇帝派方隽去招揽姜馨,那姜馨方才露出他的真面目呢!”
“乾国国君派你去招揽姜大人……?”赵璟一听,眉头一蹙,“你是乾国的人?”
“是。”方隽承认得大方,“赟儿没同你说过我的事吗?”
赵璟摇头:“我只知道你是他亲生父亲。”
“原来如此。”方隽点点头,然后浅浅地将他的过往交代了一遍——
原来当年方隽为了能配得上李赟的母亲,于是远走乾国去那由朝廷举办的五年一次的“天下第一剑”去夺那剑圣之名。可谁知这所谓的剑圣不过是乾国皇帝为了招募暗卫而使的幌子——不,说暗卫还好听了,那实际不过是乾国皇帝专门用以清楚异党的杀手罢了。
方隽是那一年的第一剑,他初时对做皇帝的“杀人刀”心怀抵触,可也恰恰是这个时候,他得知原来李赟的母亲成了李济的妃子,并且为李济诞下了皇子。心灰意冷的方隽最终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应下了,此后多年,他从一介杀手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统管手下一帮暗卫……
赵璟闻言,一时沉默,片刻后方道:“你效忠于乾国,如今却来透露风声给我们?”
“效忠乾国?谁说的?”
赵璟:“……”
“当年我灰心之馀,亦是为势所迫……得剑圣者,若不顺服皇帝,便只死路一条,若是你,你当如何选择?”
赵璟不语,李赟也闻言后不由得蹙起眉头——此前方隽从未与他提及过,他还以为方隽的日子过得应当还好。
“鸿煊帝素来残暴不仁,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乾国之中,百姓对他皆有怨言,却因恐被人偷听了告密而惨遭毒手。如此暴君,岂会得人心?我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才留在他那儿,可未来如何,却要看赟儿如何打算。”方隽意有所指地看向李赟。
他的意思,李赟一清二楚。
可是李赟根本没想好。
李赟置若罔闻,转而说道:“大皇兄和姜馨后来如何?”
方隽看出李赟的逃避,他只是笑笑地答道:“姜馨早早地策反了大半残兵,最后将李贺和他的手下杀死在营帐中。如今姜馨已带着他的人投奔到鸿煊帝麾下了。”
“如今巽国已经可以算是亡国了。剩馀几处靠近宛国的边关城池不过是因为距离乾国太远,如今乾国经过几个月的战役,所以稍作停歇罢了。待得休整结束,我想他们定会派兵前去侵略。到时候想必三皇叔和五哥那儿也不能幸免。”
“那是自然。鸿煊帝虽打着为我抱不平,要扶持新主的旗号而来,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盘算的大约是想伺候找个傀儡皇帝,名义上是巽国新君,实则却是他乾国鸿煊帝的棋子,任由他下哪儿是哪儿罢了。若是我未想错,指不定这傀儡皇帝上位不久,便会离奇身故,末了,还有一份遗诏愿将巽国国土让与乾国。如此一来,鸿煊帝可算是名正言顺地吞并了巽国了。”
沈玚这一听就急了:“那还得了!?四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阻止才行啊!”
“阻止?”李赟苦笑一声,“如何阻止?”
“这简单,四哥,那狗皇帝既然是借你的名义来攻打巽国,那只要你跳出来说你没死,要继承皇位,那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岂不就不管用了?那些被他占去的国土,你也可以跟他讨回来了不是吗?”
“没有那么简单。”李赟摇了摇头,“我若跳出来说我未死,要他归还巽国的国土,你以为鸿煊帝费了那么多心思攻下来的国土他会因为面子而弃之不要?到头来只怕他会破罐子破摔。再者……玚儿,外头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可你是知道的。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我根本没那个权利……”
“那又如何!?”沈玚这一听,他脸色一变地打断道,“四哥,你身上没有流皇室血脉是不错,可先帝对你的宠爱,难道就不足以让你为守护他的国土挺身而出么?难道你就要这样置身事外,看着五哥他们最后惨死在乾国的手下么!?”
李赟:“……”
“四哥,谁也没说要你以后做皇帝,只是如今这样的局势,我以为这么做是最好的。你顾虑自己的身世而有顾虑是自然的,可待得收复国土之后,你另选合适的人不就好了吗?”
这个办法,李赟不是没想到。
“还是说,四哥……难道住在这里太安逸了,让你胆怯,让你忘了父皇的恩情,所以你变得软弱得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了?”
他就说沈玚是聪明人。
身世自是理由之一,可是却不是令李赟犹豫的主因。他只是……回想前两世的下场,有些害怕。
李赟的沉默仿若默认,令沈玚登时一脸失望:“四哥,我看错你了。”
沈玚的声音冷冷的,哪里还像此前那般地亲昵。
“四哥,既然你不想办法,那我去想!先帝待我不薄,你不报恩,那就我去报!哪怕我讨不回那些失地,那狗皇帝的人头我非拿下了先给先帝!”说完,竟是不给李赟一点挽留的机会,沈玚提着剑就直奔出去。
沈玚的轻功极好,竟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啧,这小子怎么这么冲动!”方隽见状急忙起身,“我去拦着那小子,鸿煊帝身边全是高手,他这么闯过去哪怕武功再好也杀不到鸿煊帝跟前!赟儿,此处已不是安全地,不多久后乾国就会向边城起兵。不论你如何打算,我劝你尽快离开这里。你犹豫便犹豫罢,可你一旦有决定了,便及时告诉我,不论你想怎么做,我一定尽全力配合你。”
那是方隽形同愿意为了李赟而跳转阵营的约定。
李赟点了点头,方隽便不敢耽搁地起身,他施展轻功朝着沈玚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李赟沉默着喝了一口茶,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却。他对上赵璟的目光。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真的打算作壁上观?”
李赟勾了勾唇:“我且问你,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若是犹豫不决,他会输还是赢?”
“犹豫不决是行兵打仗的大忌。”
“所以我没有答应玚儿,只因我心里还没下决断。”
赵璟:“……”
“其实玚儿骂得对,或许我真的过得太安逸了,以致于我害怕失去如今的生活。”李赟说着,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赵璟,“……我需要一些时间。也许……也许当我理清了心绪,想清了一些事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剧情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