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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出谋献策(二)

沈玚望着倒地的长安,他伸手探了探长安的鼻息,直待确认长安确实没了呼吸,他这才缓缓迈出一片狼藉的永昌殿,在那皇帝跟前跪下。

鸿煊帝的眼周红通通的,他虽中了石灰粉,却被太监以清油擦抹干净了。

鸿煊帝坐在太监们端来的太师椅上,他看着男人冷冷问道:“如何?”

“已被臣当场诛杀。”沈玚面无表情地答道。

“带朕去看看。”鸿煊帝起身,两边太监欲扶他,他却像嫌两人脏一般,擡脚将二人踢翻在地,“两个臭阉人,滚!”

那两个太监连滚带爬,连忙退开。

沈玚起身,正要带鸿煊帝回永昌殿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方隽。

方隽一见皇上,连忙行礼。

“方爱卿怎么来了?今日你不是当值罢?”鸿煊帝说道。

“本不是臣当值,但臣刚刚听手下报讯,听闻昨日劫囚的贼人竟往宫里来了,臣担心那贼人会对皇上不利,这才匆匆进宫。”方隽说道。

“难为爱卿一片忠心,不过你来晚了一步,此人适才已被沈玚击毙。”

“皇上受惊了。”方隽一边说,一边环视过一圈四遭,“那此人的尸首……”

“现在正要去看,爱卿随朕同往罢。”

“是。”方隽同一旁的沈玚一起起身,跟随在鸿煊帝的身后,重新踏入永昌殿。

殿内狼藉,鲜血四溅,殿正中躺着一具断臂的暗卫尸首,而靠内里则躺着长安的尸首。

鸿煊帝经过那暗卫的尸首时,连瞧都懒得瞧,直到长安的尸体前,他方才停下。

鸿煊帝望着长安的尸首,满面愠色,忍不住地对着长安的尸体连连踹了几脚,这方才稍稍解了点气。

“不知皇上想如何处置此人尸首?”方隽在一旁问道。

鸿煊帝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此等贼子,在民间为非作歹,藐视皇权,如今还敢进宫行刺,实在罪不可恕。如今民间那么多狂妄逆贼,当来个杀鸡儆猴方能治一治他们。”

“……皇上的意思是……?”方隽问道。

“今夜将宫中的狼狗都好好地饿一饿,待到明日午时,将这厮带去街市,行剜刑。剜下来的肉,当街喂狗,朕让那些乱臣贼子好好看看,反抗朕丶意图不轨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沈玚:“……”他站在背后看着鸿煊帝,眼神中充满了对鸿煊帝的鄙夷。

方隽却只笑了笑:“此法的确有威慑效果,但是,臣有一顾虑,不知当说不当说。”

“爱卿且说来听听。”

方隽不立马回话,却是走到长安的尸体边,将长安的尸体翻了过来。他故意佯作细细端详,然后说道:“果然。”

“什么果然?”

“回皇上,臣认识此人。”

鸿煊帝闻言,眸光霎时一厉,似带几分戒备地看着方隽。

方隽却不畏惧,他继续侃侃而谈道:“皇上可记得暗卫之中,有一人名叫‘顾生平’?”

“嗯,就是那个争锋之徒,与他师父一般独不肯随侍朕身侧之人罢。”

“正是。顾生平手下有一徒弟,名唤祝长安,即是此人。”方隽指着长安的尸体说道,“此人之父,乃十多年前效力于皇上的暗卫祝成融。祝成融后一意孤行,辞去暗卫一职,而后皇上为防其泄密,便派出争锋将其一家杀害,后独留此人幸存。”

“朕若未记错,当时说的是尽数杀掉。那祝家何以会留下这么一个活口?”

“许是此人命大,中剑未死罢。”方隽答道。

鸿煊帝:“……”他一脸半信半疑。

见状,沈玚从旁解围接话道:“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这祝长安得知事情原委,没有记恨争锋,却记恨上了皇上?这才胆大包天,入宫行刺?”

“应是如此。”方隽顿了顿,“据悉此人与顾生平感情非同一般,可以说祝长安为了顾生平可不惜一切;而顾生平为了祝长安也什么都肯做。所以,臣只怕皇上若当真当街处置了祝长安,会招致顾生平的记恨。”

“臣亦听说那顾生平的武功,据说的确了得。若他也似这刺客一般入宫行刺,只怕没这么好对付。”沈玚赞同道,“加之若他二人关系若当真似方大人所说般深厚,只怕到时轮到顾生平行刺,他便是抱着必死之心。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是比不要命的人更难对付的了。”

“嗯……”鸿煊帝似乎也动摇了,“既然如此,依两位爱卿之见,处置这此刻之前,应先将顾生平斩草除根?”

“正是。”方隽答道,“不过臣以为,若派暗卫暗杀他,未免有些浪费了。”

鸿煊帝挑了挑眉:“哦?”

“皇上不是正愁该如何对付那位自巽国来的不慧王吗?”

提及李赟,鸿煊帝的脸色便难看极了。

“嗯。朕与那不慧王虽接触只两日,却已可知此人之精明。若留此人,日后他必成朕心腹大患。”

“可饶是如此,皇上既以此人为幌子发起战事,如今他来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能轻易对付他,否则便会招致话柄,令皇上发兵攻打巽国的理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不错。”鸿煊帝说着,他望着方隽的眼神中却有些奸险,“如今方爱卿突然提及不慧王,莫不是爱卿想出良策了?”

“正是如此。虽是临时起意,可臣想有此计,定可教皇上既铲除李赟,且不会弄脏皇上的手;在能将顾生平这隐患斩草除根的同时,亦拉拢赵将军。”

一听赵璟的名号,鸿煊帝双眼一亮,登时来了兴致:“爱卿的意思是?”

方隽神秘地一笑:“皇上以为,暗渡陈仓如何?”

“如何个暗渡法?”

方隽便上前一步,凑在鸿煊帝耳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一通解释之后,只听得鸿煊帝忽而哈哈大笑,仿若是闻得什么再好不过的好事。

“皇上以为臣的主意如何?”方隽问道。

“好!极好!”鸿煊帝连连夸赞道,“便如你所说的去办!”

“是。不过皇上,此事事关机密,不便太多人知……”

鸿煊帝闻言,他想了想,唔了声:“既是如此,便由你全权处理。沈玚,你便辅佐方隽,其中细节,你们二人商议,此事不许容旁人知晓。行事之际不必理会旁人,若有人敢置喙,便要他寻朕。”

“是,多谢皇上。”

“是。”

两人目送着鸿煊帝走出永昌殿,外头的侍卫也皆散了,随即进来了几个小太监,一边铁青着脸色一边收拾起永昌殿的残局以及地上的尸首。

眼见两个小太监要来收拾长安的尸体,方隽连忙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此人还没死,不过受了重伤。我们会处理此人,你们收拾其他的就行。”

小太监乐得少些麻烦,虽说对方隽指着一具显然没有声息的尸体硬说对方还活着有些疑问,却因深谙宫中少说多做的规矩,小太监并未多嘴,便爽快地应下然后离开。

方隽这才一把将地上的长安抱了起来,带着沈玚走出了永昌殿,转而走向皇宫地牢。

宫内地牢虽设着,却极少使用。

如今无人被关押其中,看守的侍卫也只一人。

方隽一进去便将那人屏退了,然后由沈玚拿着牢房钥匙开门,方隽将长安放进地牢一角。

在昏黄的火光照耀下,长安的脸看上去当真是如死了一般,令方隽也难免怀疑起长安的死活:“他当真活着吧?”

方隽的声音压得极轻,只他们二人可闻。

“当然。”沈玚笃定道,他看了眼长安,不屑地道,“这家夥可真够犟的,怎么看不出半点你说的机灵?若不是你机警叫我搬出顾生平来,只怕这家夥还要与我周旋下去。”

“年轻气盛,正常。”

“不过……你这么做,当真不怕事后被他们师徒俩记恨?”沈玚问道。

“不怕。他很聪明,可能一开始的确会恼我,但等他冷静下来一想,他会明白的。”方隽说道,“说到底我们也算给过他机会,是他没能好好把握机会——到底他不像我们杀人杀多了,下手难免有迟疑。”

沈玚一听便忍不住笑了:“哼,这就是你此前不肯让他进宫行刺的第三个原因吧?”

方隽耸了耸肩:“他恨极了鸿煊帝的滥杀无辜,想必定容不得自己视人命如草芥……一如我所料,他这一时犹豫,便是致命的。待得侍卫将永昌殿包围时,他已然没有了胜算。若不这么做,他最强也不过是争个鱼死网破的结局,这非我们所愿。”

沈玚倒不在意长安:“说起来还是我四哥聪明,居然能想出这等好法子。”一提起李赟,沈玚一脸得意,“适才我一看见那狗皇帝中计还浑然不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好笑归好笑,你可别在鸿煊帝面前露出破绽才是。”说着,方隽仿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浮起些心疼,“更何况……此计成不成,还要看那最关键的一招苦肉计……”

“苦肉计”三个字惹得沈玚不由得紧紧蹙起眉头,他亦一脸担心丶心疼:“其实这么危险的事根本不必四哥亲自去做,让我易容作他的样子就行了。”

方隽叹了口气:“这是他的责任,是该他去担的。正如你担心他,他也不会想推你这弟弟去做替死鬼。”

沈玚:“……”他不满地嘟着嘴,显然是为自己的力不能及而懊恼。

“放心吧,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说着,方隽向沈玚摊了摊手。

沈玚这才缓缓地动了动:“摧月门一共就搞出这么几粒龟息丹,没想到这下尽用完了。”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丢给方隽,“记得抓紧了,龟息丹的效用最长就只能维持三日,若过了三日,这尸体死而复生,你我可都不好交代了。”

方隽闻言不由得一笑,他笃定道:“放心,不必三日。只需一日便可见分晓。”

*

待得处置好了长安,方隽在确定四下无人监视之后,他悄然溜进了李赟所在的寝宫。

李赟和赵璟都没睡,只是静静地并躺在床上装睡。

一听到方隽的动静,两人皆自床上坐起身。

待得方隽将适才在永昌殿发生的种种尽交代了一遍,李赟满脸焦色方才减了许多。

“玚儿和长安都没事吧?”

“没事。沈玚那小子武功好得很,长安伤不了他;至于长安,也只是受了些轻伤。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李赟舒了一口气,他挥去心中的担忧,终于冷静下来:“那长安的师父——顾生平那头如何?”

“长安进宫行刺前和生平见过一面,他想了个借口支开了生平——若是生平不察的,我原该透露些风声给他。不过这次看来不必,大约是从分别前的长安的言行中觉出了不妥,生平正往皇宫赶来。”

方隽受故人所托,他的人一直都盯着顾生平师徒俩,这次更不例外。

“等等我就出宫去等他——只是赟儿……”方隽略显不安地道,“你当真决定这么做了吗?”

“重欢,若要改定主意,现在还来得及。”一旁的赵璟也劝道,不同于不安减了大半的李赟,赵璟的紧张却是分毫未减。

李赟本一心担心着永昌殿那头的情况而无暇顾及,如今他才发现,那与李赟相贴在一起的赵璟的腿今儿个格外的凉,倒好像李赟的身子还更暖些。

“不死穴这等东西,哪怕当真,可……”

赵璟在害怕——他害怕的,居然是李赟的死。

真是稀奇,李赟一直以为勇敢如赵璟,在这世上大约没有什么东西会令赵璟害怕。

“没事的。”李赟勾了勾唇,难得地没有别扭。

他的手覆上了赵璟的,赵璟的手紧扣着床铺,细细地打着颤。

“方隽是我爹,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我不死的。”

方隽:“!!”大约没想到“爹”这个字会从李赟的嘴里冒出,方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李赟,眼眶中微微有些湿润。

好在夜色隐去了他丢人的一面。

赵璟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中那块被他攥得几快破了一个洞的床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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