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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留未留(六)

君凛倒是对白帝的提议接受良好。

方才黛衣女子将自己的身世托出, 简直就是温眠的第二个翻版,她每说一句,君凛看她的眼神就柔软一分。

温眠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 心底的恶心也多了一分。

说什么对亡妻情根深种,到头来找的姑娘不过都是一个模子的罢了。或许君凛就是喜欢这般柔弱好操控的女子, 这才非要找一个和以前的温眠肖似的替身。

这世间要说温眠最不相信的事,便是君凛能够动真情了。

如今白帝提出要将两位女子都留下后,君凛随即就转头, 朝温眠充满歉意地笑道:“抱歉,师命难违, 不若你先在长留山后峰居住些时日。”

温眠垂着手面无表情地望向他,越发觉得那张五官英挺的脸令人作呕。

她当然不想再回到后峰!

这长留山的人说话有句能信的吗?说好的放她离开, 只因白帝一句话就强行押下, 如今再提及“居住些时日”……

她可真拿不准这一住是不是就又是一辈子。

但现下的情况, 再争论也毫无意义。

温眠不愿看他, 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那她呢?”

君凛回头,便见方才的黛衣女子还在绞着手指跪在原地,眼眶内盈满清澈的泪水。她虽咬唇并未再出声, 可微微耸起的肩膀泄露出明显的柔顺与臣服。

分明是逆来顺受的小白兔模样,可这个瞬间君凛又觉得她不像温眠了。

温眠不会哭, 也不会故意向他乞怜, 她只会木然站着。君凛罚她也好,漠视她也好, 甚至是打她,杀她, 温眠眼底的神色都是不变的。

君凛心中蓦动,是了, 温眠从来不会因为君凛是高高在上还是跌落尘埃,就对他有任何态度上的变化。

她永远默默守在那个小院中,等待着他到来,直到死都不曾再想过离开。

“她应当是爱我的。”

君凛笃定地想,那些前世的不堪画面彻底消散,皆化作温眠安静站在院中,沉静如水地朝他望来的身影。

而现在,他再也找不到以同样眼神注视着他的人。这数百女子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温眠。

君凛收回思绪,又带着他面具似的和善笑容,去将黛衣女子轻轻扶了起来。

“你的真名叫什么?”他说话的声线低沉,雷打不动地带着那种诡异的深情。

黛衣女子却是把这当做对自己的青睐了,瞬间眼睛一亮,羞红着脸扭捏半晌,才小声回答:“妾身名唤芝容。”

先前在白帝殿前他也询问过这些女子的名字,唯独这两位留下的,却没有得到真名。

由于他将黛衣女子扶起的动作,如今他在询问对方名字时,手指尚还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她腕间。

黛衣女子每说出一个字,君凛便在仔细分辨她脉相的变化,以确认对方是否说谎,是否不安好心。

上辈子他被全世界都背叛过,这一世自然要多长点心眼。

不过这黛衣女子说出名字时,脉相丝毫未变,看来的确是说的真名。

那么,剩下的只有他身后那画风清奇的西域女子了。

因此他转过头来:“你呢?”他又问了一遍温眠。

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去瞧对方的面容。

——长相的确是和记忆里的温眠如出一辙,只是脸颊额角多了些未痊愈的伤疤,手指也粗糙些。想来西域女子生性泼辣好斗,也不知是去哪里闹腾受的伤。

他再去瞧温眠的眼眸,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疲惫,还有对他的厌烦。

那种厌烦神色,他曾经在前世最后,从许多自己的同门丶战友和所谓的红颜知己眼中都曾看到。

君凛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还是不肯说吗?关于你的名字。”

温眠极度不耐烦,冷道:“白帝又不是因为你才将我留下来的,我凭什么要跟你互通姓名。”

“你丶你怎么这么跟君凛公子说话!”

芝容眼眶一红,怯怯地朝她抗议起来,说罢还像是害怕温眠发怒,又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君凛身后,仰头乞怜地望向他。

“好一副菟丝子模样。”温眠心下冷笑。亏得她方才还替这芝容多说了两句话。

叶风和见两人又要闹出矛盾,生怕君凛动手,终于走上前来:“师兄,她脾气挺大,你别跟凡人计较呀……”

君凛的确十分不喜这西域女子,但如今他询问姓名,本意是为了斟查这即将入住长留的女子来历,以免放了什么不速之客进来。

他看这女子喜怒形于色,对上他亦是有话就讲,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别的势力卧底进来的。

更何况……温眠说得对,白帝留她在长留,是因为叶风和。

君凛思及此处,眼神便冷了几分。

“应当又是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对叶风和起罅隙了。”温眠很是讽刺地想。

这仙门之内的秘事,果真烂透了。

不过这样也并非毫无转机,虽然她被留下来,可如今的温眠已经不是当初失去灵髓的普通人,勤加修炼的话,或许还有可以逃脱的机会。

更何况既然又回到后峰……

温眠目光变得柔和,眼前浮现出前世那个单薄的少年来。

她想去看一看殷玄烛。

前世殷玄烛伤痕累累的模样历历在目,若是今生她不曾出现,也不曾招惹君凛,想来殷玄烛就能安然度过馀生了吧。

若是这样,她今生就还是不要去打扰殷玄烛了。

“我就看一眼。”温眠在心中说服自己,“就隔得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而君凛听了叶风和的话,终于放过温眠,恩赐似的宣布道:“剩馀女子还请在长留弟子的陪同下返程,这两位姑娘便先随我去后山吧。”

温眠如今已然接受命运,木着脸又往回走去。

不过在她刚迈开步伐的时候,叶风和又急匆匆地追上来,手忙脚乱地去拉住她……的衣袖边角。

“抱歉,我没想到是我妨碍了你。”

温眠想到这人刚才木讷的表现,火气就一阵一阵涌上来。

叶风和自觉理亏,小小声道:“你且在后山多待些时日,等到我去求……告诉师尊,我们的确无缘后,他自然会放你离开了。”

温眠敏锐地抓住他话里那个“求”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瞧你这点出息!”她咬牙切齿道。

叶风和被骂了也不生气,还跟小狗似的绕在她身边,期期艾艾道:

“你和芝容不同,她肯定是会留下来的,但你……我保证,绝对会送你回西域。”

温眠跟随君凛的脚步顿了顿,有些奇怪地转头去看他。

“我跟你也不过萍水相逢,你做出这么郑重的承诺做什么?”

叶风和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我送你来的,自然也会送你回去。”

温眠还欲再说,但走在前面的君凛已经回头,朗声问道:“你们还不跟上吗?”

她便将这段对话抛在脑后,先顺应安排往前快步走去了。

·

后山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前世温眠落脚的那个小院。

而后的日子,温眠和芝容分别居住在小院的东西两室,基本互不打扰。

君凛更看重芝容,自然会将她安排在光线柔和又明亮的东室——那也是上辈子温眠就寝的地方。

如此一来,温眠就只能住在西室,此处早上晦暗潮湿,下午又因为西晒干燥炎热得要命,属实不是个适合久居的地方。

芝容在房间安排之后,还炫耀似的朝温眠笑了笑,像是在宣示君凛对她的偏爱。

温眠倒也不羡慕就是了。

不论是谁住进这里,都只会失去自由,再无宁日,有什么好争的?

大家都一样。

而或许是将温眠视作竞争对手,芝容从来不肯与她交谈,就算两人在路上相逢,也是匆匆而过,连眼神都不愿朝温眠身上瞥来。

温眠本身也不是擅长与人搭话的性格,久而久之,也便对对方视若无睹了。

整个院子像是从中间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两人都不会擅自闯入对方的领地。

这种相处模式,其实也就和温眠前世一个人待在院中没有区别。

可今生经历过阿烛的陪伴,又见过那般多风景后,这种生活对温眠而言就成了折磨。

自从再度回到长留,前世的记忆便如影随形。温眠经常晚上做梦,于梦境中看到树下监督他默写秘籍的君凛,还有院墙外句句戳人心的下仆。

但梦境的最后,她都会看到于凝冰溪水中,安静朝她望过来的殷玄烛,那双眼睛一只湛蓝一只玄黑,仿佛两潭深渊,沉沉将她吸入其内。

这一世温眠没有去拉他出来,他是不是在溪水中休眠了许久呢?

他会冷吗?

温眠每每从梦中惊醒,就会想着殷玄烛的双眸彻夜难眠。

她承认,在殷玄烛这件事上,她有着一点掩耳盗铃的逃避心理。

这一世她倒是逃出去了,又不敢再回长留,因此就算还担心着后山的殷玄烛,也只能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或许没有她,殷玄烛就不会再被庄明音打成重伤了。

可殷玄烛在长留后山过得好吗?过得快乐吗?温眠便一概无从知晓。

她在冷静下来后心想,之所以会被叶风和带回长留,之所以会在这小院被梦魇纠缠,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

她必须要回到这里,了却她的因果。

于是她第四日,她再也按捺不住,起了个大早往记忆中的溪边赶去。

若是运气好的话,她或许还能再度见到殷玄烛。

但一旦命运的轨迹错开,又怎可能那般轻易地重砌原有的因果。

温眠气喘吁吁地来到溪边,刚拨开繁茂树枝便听见水中传来湍急声响。

她忙擡头去看,可除却潺潺往下的溪流,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如今正值盛夏,溪水涨潮淹没了当初两人初遇的浅滩,那些被霜覆过的鹅卵石沉于水底,再看不见分毫。

温眠茫然地待在原地许久,这才回想起来,以往都是殷玄烛来她的院门寻她,但她从未问过殷玄烛到底是住在这后峰的什么地方。

如若殷玄烛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怕是……今生都别想寻到对方了。

温眠不死心地走近溪边,试图再去搜寻人存在过的痕迹,然而连飞溅的溪水都还未沾湿她的鞋面,一只手便从后边探出,急急将她拉了回来。

温眠惊喜回头,却看到的是气急败坏的叶风和。

“你疯了?!回不去西域就殉情吗!”

温眠眨眨眼,许久才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这缓步朝水中走去的动作……的确很像寻死。

“我不是,我没有。”温眠简短解释。

显然这解释在叶风和看来毫无说服力,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温眠,重重叹了口气。

“我知晓你是不相信我的承诺,但你就不能再多等我些时日吗?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温眠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话没头没脑,听起来很容易被断章取义成幽会私奔。

她懒得解释,转而问对方:“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我去求师尊放了你,结果也被他骂没出息了。”

温眠:“……”或许白帝自己都想不通,手下两个弟子怎么会差距如此之大。

叶风和挠挠头:“然后师尊罚我在后峰反省一个月,我就来了。”

温眠敷衍道:“既然是受罚,那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的好。”

“我受罚还不是因为你吗!”

温眠从善如流:“那还真是对不住。”

叶风和更气了。

不过两人打科插诨半天,叶风和渐渐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死意,想来是他关心过度。

因此叶风和放缓声线道:“君凛师兄对你没那个意思的,留你本身就是师尊的意思,等我受罚结束,我再帮你去说说话。”

“你还是别去了。”温眠想着对方这张无遮拦的嘴,就很是无力,“到时候犯下口业,是很容易死的。”

叶风和哈哈大笑起来:“我在自家门派,师尊和师兄都疼我,怎么可能会死!”

温眠想着前世的那口棺材,心道那可不一定。

叶风和笑完便安静片刻,不时拿眼神瞥她,做了良久的心理准备才支支吾吾问道:“认识这么久了,我丶我还不知晓你的真实姓名呢。”

“我叫温眠。”

“……别闹!”

温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听起来不似骗人的名字,便转势问道:“还是那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今后反正是要分别的,互通名字对于你我而言,没什么用。”

叶风和神色空白一瞬,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这人该不会还想跟着我吧……”

温眠机敏地察觉不对劲,赶忙又道,“你师兄向来捉摸不透,万一他又改变主意,选择将我最终当做温眠替身,那么从今而后我的名字当真就是温眠,你还得叫我声师嫂。”

叶风和:“……”

温眠奇怪地看他:“怎么了?你的神情变得很微妙。”

叶风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都不肯说他方才想到了什么。

眼见天色将黑,叶风和不放心温眠只身行走在后峰山林,便执意要送她回小院去。

不料才走到小院门口,温眠就发现院内灯火通明,完全不似她与芝容两人居住时的冷清。

她心道一声不好,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便见穿着紫袍的君凛抱臂站在树下,正凝神望着院中央,坐于案前的女子。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转眸望过来,眼里的神色复杂得温眠看不懂。

芝容亦是擡起头来,手中炫耀似的拿着卷写满簪花小楷的竹简,迫不及待开口道:“君凛公子,我已经将整卷秘籍都默写好了。”

她视线一转又看向温眠,语气柔柔道:“这位姐姐最近总是早早出门,这么晚才回来呢。”

温眠一颗心都吊起来,再朝君凛望去,果真见他脸上以往半永久似的笑意,如今又消失了。

叶风和亦是惶恐不已,之前温眠那句“师嫂”已是在提点着他,如今两人暮色才归,又当真见到君凛,更是让他心虚得不得了。

但温眠已经无暇去管这些。

这已经是她被芝容坑的第二次了。

她又双叒叕一次垮下脸来,心道等君凛离开,她一定要狠狠锤芝容一顿。

君凛果然在听完芝容的话后皱眉:“你到哪里去了。”

“是白帝叫我留在长留,但并未禁足我吧。”温眠跟他两看两生厌。

她本还想把叶风和拉出来挡枪,毕竟她是白帝留给叶风和的,并不该君凛来管教她。

可前世那口摇摇晃晃下山的棺材浮现眼前,温眠再看看叶风和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到时候别又叫叶风和被她害死。

好在君凛听她搬出白帝,亦是不好过多苛责,只淡淡回应:“长留山有门规,非本门中人不得四处走动,须得有长留弟子陪同。”

叶风和立马举起手来,丝毫不给自家师兄面子:“我我!我一直监督着她的。”

君凛很缓慢地抿起唇,没有回答。

这姿态看在叶风和眼中,还觉得是君凛对他的回应无可奈何,心道这事就算过了,因此忍不住偷偷朝温眠得意洋洋地使个眼色。

只可惜温眠根本不看他,只注视着君凛继续道:“我是从西域来的,哪里知晓长留山的门规,该算是不知者无罪。”

君凛不发一言,径直朝着温眠的方向走来。

温眠身体立马紧绷,从前世带过来的戒备令她当即想要逃离,根本无法忍受君凛再朝她接近半步。

她咬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以馀光发现身边的叶风和竟然还想逞英雄,打算上前挡在她前方。

温眠很是粗暴地将他扯回来——她如今还能以白帝作为挡箭牌,可像叶风和这种头脑简单,对君凛深信不疑的性格,哪日又被君凛坑死了都还不知道。

方才君凛抿唇的动作,温眠在前世敷衍地递给他空白竹简时也曾见到过,因此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他不悦了,终归是有人要倒霉的。

按照现下的情形,倒霉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作死主动上前想触霉头的叶风和。

果不其然,君凛根本没有数落自家师弟,而是直接伸手,再度握在温眠的手腕上。

温眠如此才惊觉他的掌心一片凉,半点人的体温都无,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缠上来,怎么甩都甩不开。

“先前在金合欢树下,我便探知了你的灵髓。”君凛眼底隐隐含着雷霆般的紫色,已然是快要动怒。

“很是优越的灵髓,筑基期。”君凛蓦地又笑起来,只是看上去比不笑时更加可怖,“你若是一直生活在西域,怎么会东陆的修行方法?”

他歪歪头,又看向自家师弟:“风和,是你将她带回来的,你应当知晓她的实力。”

“可你竟然次次想要包庇她。风和,你可知晓,若她是其他势力派来的间谍,将会在长留引出怎样的事端?”君凛说话的语气柔和,但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将叶风和打入深渊。

“为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当真连我们师兄弟之情都不顾?”

君凛说话期间,便又放开探寻温眠灵髓的手,在收回手臂时不经意间令衣袖下滑,露出道漆黑腐烂的伤口来。

温眠当初在丹朱庭,也曾见到他手上这般伤口,没想到直到现在都还没好。

而后她便听叶风和颤声道:“师兄,当初在息壤受的伤,还没好么?”

君凛便迅速将衣袖又扯下去,漠然道:“我现在跟你讨论的事,不是这个。”

叶风和痛苦地闭上眼睛,喉结微动,终是再不敢去看温眠。

他俯首径直半跪在地面,朝着君凛叩首行礼:“师兄,我知错了。”

两人这番举动看在温眠眼中,自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想必君凛手上的伤口,便是当初在息壤之中,为了救叶风和而留下。

他竟然是以恩情作为要挟,压制着叶风和要听他摆布。叶风和纵然还有再多说辞,在见着对方那身惨不忍睹的伤口后,也愧疚得不敢再说出来。

温眠其实很想知道,君凛到底以这种方式控制叶风和多久,又以这种方式控制过多少人。

而芝容已经将竹简捧在胸前,于君凛背后幸灾乐祸地看起好戏来。

院内四人,唯独温眠孤立无援。

她闭了闭眼睛,滞涩道:“我并非间谍,也不属于任何门派。若是你们当真怀疑我,为何不趁此机会直接赶我下山。”

君凛看她的眼神温和又包容,一如当初俯身审视着重伤未愈的温眠,他轻声道:“若是你已经在长留山探查过,我们如何敢轻易放走你,方便你去通风报信?”

温眠心中生出恼怒,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你们长留山应当有寻踪法宝,去寻我近几日走过的踪迹,便知我查不出什么来。”

“若是还不放心——”温眠被逼急,想着干脆和君凛结下什么守诺契约,以免对方继续生疑,可话还未说完,她擡头撞入君凛黑沉沉的眼眸中,脊背陡然一凉,瞬间仿佛被泼一盆冷水般清醒过来。

不可以。

她不能和君凛缔结出任何联系。

她醒悟过来,君凛如今的说辞不过是在消耗她的耐心,等的就是她这句结契。

她本就只是个不起眼的筑基修士,能在这戒备森严的长留山探听出什么来?君凛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她是间谍。

他只是不高兴有人脱离他的掌控,因此控制欲爆发,想要找个借口把她绑定在身边罢了。

他就是见她忤逆,所以心里不乐意,一如前世见她想逃,就非要磨掉她最后一点反骨。

真不是个人啊。温眠闭上嘴不再继续解释,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君凛。

然后她直接跪了下去。

君凛和叶风和都不曾想到她竟突然服软,一时都露出惊诧神色。

而温眠已经学着叶风和的动作,朝着君凛叩首,毫无芥蒂道:“是妾身错了。”

她叫自己……妾身?叶风和都差点认不出身边这人来。

而温眠自前世就知晓,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能苟得更久的最佳办法。当初她能跪秋涵雅,跪庄明音,现在为何不能为了生存去跪君凛?

反正她没那些毫无用处的尊严,她只希望能躲过此劫,找机会赶紧去寻殷玄烛。

若是殷玄烛过得好,她便悄悄离开;若是殷玄烛过得不好,他们再一起逃出去好了。

“君凛公子,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不会离开此院。”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说出口,温眠学着芝容的姿态,语调都夹了起来。

只可惜她再怎么憋泪都憋不出半滴,只好将手指摁在眼角暗暗用力,这才逼出点薄红来。

而后她缓缓擡眼,小声道:“君凛,我不想死。”

也不知是哪个动作蒙对了答案,君凛如遭雷击,竟被骇得失态后退半步,急急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温眠被他的动作吓到,脸上的表情便失去管理,满目疑惑地朝对方望去。

只见君凛像是陷入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之中,紧闭着双眼,连低垂的手都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虬结,灵髓失控运转的力量正于血脉中清晰可见。

芝容见势不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一双妙目中又盈满泪水,同样在君凛面前跪下:“君凛公子……”

这声呼唤堪堪令君凛回神,他侧目朝着芝容望去,在看见她苍白得似张纸的脆弱面容后,渐渐又平息下来。

温眠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心道这人果真还是喜欢我见犹怜的类型。

“今日之事,只作个警醒。”君凛清清嗓子,沉声道,“长留山后峰并无什么机密之处,以后……你们随意在后峰活动便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芝容这般盈盈一跪,竟然还真让君凛松了口。

温眠忍不住看了眼跪在对面的女子,果真见对方眼眸瞬间亮起,喜不自胜地朝她挑了挑眉。

这场风波,到此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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