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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上神古窟(十二)

在神火城的时候, 温眠一行人都曾读到过阿苏热的日记,也都曾从字里行间领略过,被赤神侵噬的人将会是何等痛苦。

而现在, 同样的惨状正在古窟中上演。

温眠眼睁睁看着那些修士躯干鼓胀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左突右撞, 很快就令他们皮开肉绽,露出白森森血淋淋的骨节来。

她咬牙看着,终是不忍, 遥遥对着君凛怒叱:“仙门百家都是你的同族,亦是对你极为信任, 你为何要如此欺骗他们?!”

君凛依旧高高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与祭坛这头的三尊王座对峙:“我没有欺骗他们。皈依赤神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又与我何干?”

他看向温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倒是我想问你, 你为何要对他们如此在意?先前他们能因为你的灵火, 将你奉为救世主, 如今亦是可以因为你包庇白帝,便视你如仇敌……温眠,只有我才会这般提醒你, 人心易变。”

温眠脸上的怒容微微收敛,放轻声线道:“你就是因为这样, 才憎恨所有人族的吗?”

君凛习惯了她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模样, 如今听温眠语气柔和,反倒不知如何作答。

温眠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如今她恢复了些许灵力, 便又要升起灵火,试图将几人所在的祭坛包裹起来, 以防受到被赤神侵噬的修士攻击。

但她还没拈诀,殷玄烛就以掌心握过来, 止住了她的动作。

温眠问询地看向他,而殷玄烛径直从她身边经过,脸颊上的兽纹荧荧发亮,很快就蔓延成繁复的图腾。

他只微微擡起食指,便有风旋凝于指尖,化作拂面微风,朝着满脸痛苦的修士们扫涤而去。

这道微风让修士们身上的伤口迸裂速度减缓许多,众人扭曲的面容也有些许缓解,淡蓝色的气流环绕在修士周围,形成清透的球形。

匍匐在风旋里的人们,看上去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虫类。

“这道法咒只能延缓他们魔化的速度。”殷玄烛回身,对温眠解释道,“君凛有一句是说得没错的,皈依赤神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一旦做出这个选择,后果也只能由他们自行承担。”

“但是……”他又回头看向君凛,剧烈的风暴在他眸中渐渐成型,“你又为你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我能有什么选择!”君凛怒吼起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们逼的!”

他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就像是有看不见的火焰正炙烤着皮肉,绽裂的骨缝里密密麻麻的眼睛一开一合,看上去格外骇人。

这番模样虽看上去比地窟中的修士们好上许多,但明眼人也一看便知,君凛也是皈依赤神的一员,身体也出现了严重的侵噬痕迹。

温眠其实很难相信,像君凛这般倨傲的人,竟然也甘愿跪拜邪神,让自己的□□被打上邪物的痕迹,成为魔物的附庸。

但世事无常,人心易变,谁又说得准呢?

而在君凛的伤口变化时,众人又听见祭坛周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那些蛰伏的魔物仿佛感应到号召,又蠢蠢欲动地朝着祭坛靠近。

殷玄烛食指一掸,淡蓝色的风茧变得更亮,当即威慑得魔物止步,只能不死心地在风茧周围蠕动。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我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君凛咬牙笑起来,他语调带着颤抖,很像是在忍痛。

殷玄烛便又露出微讽笑容。他如今浑身的气息都与以往不一样,眼底总带着几分对宿命的洞悉,然而现下瞧见他笑了,反而让君凛生出不祥的预感。

但殷玄烛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走至放置着阳乌头颅的王座前,轻轻擡手托起阳乌长喙。

在他触碰到头骨的瞬间,鸟喙上光芒大作,将鬼影幢幢的地窟映如白日,但这光芒又迅速收拢,形成一面亮蓝剔透的镜玉,虚虚悬于殷玄烛的手心,缓慢漂浮起来。

但凡是镜玉,都是由阳乌的遗骨化成,毫无疑问,当下这块是世间上的最后一块镜玉。

然而在殷玄烛手中的镜玉并未显示出什么画面,只显示出一行字迹:

“三神啓灵,幽夜皆往。长恶尽聚,弭之则消。”

“这不是仙门中一直流传的预言么?”刑夙月喃喃道。

巫颉亦是点头:“这道预言传闻是三上神伏诛之后,由弑神的先祖留下的。但镜玉里的记录大家都看到了,既然诛神一战并非是传闻中的模样,那么这道预言,的确存在被曲解的可能性。”

几人思及方才殷玄烛对白帝说的话,更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只凝神继续看着。

那段简短的预言只在镜玉中显示片刻,字符便飞快游走起来,将整句话的语序都打乱,直到最后现出一句完全不一样的话来。

“三神尽聚,长恶皆往。啓灵弭之,幽夜则消。”

两句话虽字符相同,可顺序一变,任谁都品出不一样的意思来。原本的预言姑且还能以“上神印记”来指代“啓灵”,“天魔寄体”以对应“长恶”,可这变幻顺序之后,反倒让人不明白,到底要如何才能驱除长恶,退尽幽夜了。

“当初人族并非真心祭拜吾等,因此……自然也弄错了三尊王座的位置,这才使得留下的讯息出现偏差。如今这段话,才是吾等在死前真正想要告诉人族的。”

殷玄烛脸上依旧噙着笑,这次却轮到他怜悯地看向君凛:“刚刚我便说过了,这世上,不存在上神印记,也不存在天魔寄体。”

“前世你的荣耀是假的,你的罪孽也是假的。君凛,如今重活一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重活一世?这是什么意思?”符婴敏锐抓住关键词,扭头望向温眠。

温眠一时无言,找不出话来搪塞她,毕竟重生说来蹊跷,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相信这样的故事。

好在殷玄烛在此刻继续道:“灵髓有好有坏,当初吃下吾等心脏的人族,继承的灵髓便会带有雾灯的神魂印记,久而久之,便被你们成为上神印记。而所谓的天魔寄体,也只不过是啃噬得更多,继承神力更多的人族。”

他摊开双手,语调轻松,听不出一丝怨恨:“无非都是吞下血肉才得到的力量,所谓上神印记和天魔寄体,本来就是一样的。”

白颂年颤声道:“这么说,我终生寻觅有上神印记之人,诛杀有天魔寄体之人,也都是一场徒劳?”

殷玄烛回头,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感情,只作陈述道:“吾等不曾要你这般去做。”

“那就是……我的一厢情愿。”白颂年苦涩笑了起来,微微阖眼,一行泪顺着脸庞落下。

“我的愧疚,我的悔恨,乃至我的弥补,你们从不在乎。”

而君凛面上像是结了一层冰,木然看向殷玄烛的方向。

他自然还有许多疑问,但他将自己的舌尖死死咬住,逼着自己不发一言。

又还能问什么呢?真相已经被道破成这样了。再问下去,也是满盘皆输。

如果预言是假的,那么他的一整个前世,那些他抛却不下的鲜花荣耀,那些他忘怀不了的耻辱炎凉,便都毫无意义。

这一世他的所有计划,也毫无意义。

君凛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麻木着一张脸,蓦地开口道:“那又如何?”

殷玄烛皱眉:“你还不肯放弃?”

君凛却在此刻仿佛确认了什么,微微扬眉:“你说了这般多的话,就是想让我丢盔弃甲?你很想我放弃?”

“我知道了。”他欣喜地笑起来,“你才觉醒上神的记忆,但并未完全继承上神的全部神力。或者说……当初人族将上神血肉分食,本身就是在削弱你们拥有的神力。”

他越说,眼眸便越是发亮:“殷玄烛,你在忌惮赤神。”

因为忌惮赤神的力量,所以才试图以言语让君凛放弃抵抗,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只要君凛召唤出真正的赤神,就算是殷玄烛也会觉得吃力。

君凛大笑起来:“我并非吃不得苦的人,你小看我了!就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放弃计划?不可能?”

他干脆利落地将手指探入自己伤痕遍布的手臂中,硬生生将一截手骨取了出来。

“他要做什么?”温眠神色紧绷道。

君凛取出的手骨形状怪异,骨节上还有着一排圆孔,不知是何时钻开的。

而下个瞬间,他已经擡起完好的右手,将手骨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声怪诞的笛音。

笛音从头顶豁口传出很远,几人闻声仰头,却瞧见高悬在雪夜的弯鈎明月渐渐变得血红,又仿佛融化一般往下滴落着血一般的浆液。

第二声笛音接踵而至,方才还能看见明月的豁口骤然变暗,像是被黑云遮蔽住一般。

“又来?这次总不能还说是魔族过境了吧?”符婴咬牙道。

不料她话音刚落,第三声笛音响起,原本还悠长缓慢的音调蓦地变得尖锐刺耳,令苦苦支撑的白颂年脸色骤变。

“那是人骨笛!”

“什么是人骨笛?”温眠忙问。

白颂年深知事态紧急,快速回答道 :“那是在魔族刚刚出现在东陆时发生的事了。当时也有些人试图操控魔族,因此世间流传一种名为人骨笛的法宝,一旦吹响,便可召唤魔物。”

温眠瞬间明白过来,脸色铁青道:“他在召唤赤神!”

话音刚落,黏稠深红的浆液从豁口倾盆而降,仿佛一道瀑布笔直垂下,又像是灭世的血雨骤至,很快便蔓延开来,将地面七零八落的尸体都渐渐吞没。

上神古窟的构造如壶,祭坛处于无数阶梯之下的最底层,如今头顶的血浆源源不断地灌下,很快就会将此处淹没成一片汪洋。

君凛在那头亦是十分痛苦的模样,跌跌撞撞地朝着血浆中走去,那道白色身影很快被染成猩红,于浆液中忽闪忽现,最后彻底淹没了进去。

符婴在他手中吃了不少苦,如今格外忌惮:“他又想做什么?”

巫颉安抚地拍拍她:“将自己献祭给邪神,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君凛如今无暇来顾及我们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刑夙月缓慢地问,“我们难不成要淹死在这里?”

殷玄烛在此时皱了皱眉,手指上飞快出现道细密的伤口,像是被琴弦割破,沁出血珠来。

他擡眸看向包裹住修士们的风茧,发现屏障上已经出现层层裂痕,那些血浆如同无数只手朝内挤压,很快就将他设下的屏障击碎,洪流瞬间吞没了所有的修士。

温眠看得心中冰凉,暗道那些仙门百家的修士如今是活不成了。

她急急回头,对众人道:“祭坛是整个古窟的最低处,我们必须往上走,现在还有机会找到出去的路!”

她说罢便拉着殷玄烛想要朝着台阶奔去,可迈开步伐才发现殷玄烛并未动身。

“阿烛?”温眠讶然望着他,可殷玄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温眠焦急的神色映在他眸中,仿佛惊不起半点波澜。

“还有办法出去。”白颂年适时说道。

巫颉终于开口:“你既然会选择在死前来到此地,定然是要完成什么心愿的。难不成,你等的就是此刻?”

白颂年这才笑起来,看向还是一脸不解的温眠:“就算得到上神之力,人总归还是会死的。我时日无多,这恐怕是我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最后机会。但我没想到的是,君凛他如此赶尽杀绝,丝毫不顾及同族性命,这般多修士被困于地底,你们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他一直死死握在剑柄上的手再度用力,插进地面的剑刃硬生生被拧转方向,仿佛是一把钥匙在锁中转动。

那双手苍老枯槁,仅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节,如今在白颂年旋转剑柄的动作间,指骨突起形成尖锐的弧度,像是要将他那层皮都刺破。

温眠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默想,他的确是已经老了。

而在白颂年做完这一切后,几人脚底下的祭坛发出咯咯声响,仿佛有机关在暗自转动,三尊高耸的王座往下塌陷,烛阴的硕大头骨落在平地上,颓然歪斜着。

温眠在此时忍不住去瞧殷玄烛,见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头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随即白颂年终于松开剑柄,缓步走向烛阴头骨,颇为怀念地看着眼窝处巨大的空洞。

“当初是你先发现了我……”白颂年喃喃,剩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几近模糊的久远记忆中,不苟言笑的神明曾落在过他面前,将自己的血喂给他。神明有两位形影不离的好友,见状后一时兴起,便也赠予他上神之血,这才令他得到了长生。

白颂年一直在逃避的是,当初祭祀去邀请烛阴前来村落时,烛阴本是不愿来的。是祭祀报了他的名字,才让烛阴动容,携友人赴了这场鸿门宴。

确实是……他害惨了三上神啊。

白颂年干涸多年的眼眶盈满泪水,最后顺着遍布皱褶的脸庞往下滑落。他的修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自然不能维持原本的年轻风华,如今更是油尽灯枯,他老态龙钟,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他将手覆在了烛阴的头骨上,口中默念长诀,因而那只头骨也仿若方才阳乌遗骨那般,在光芒闪过之后,形成了一道旋涡状的传送入口。

——这亦是世上最后一道传送入口。

白颂年怔怔看着自己的掌心,蓦地露出痛苦但又释然的神色来。

殷玄烛旁观至此才走上前来,淡淡说道:“或许整个东陆的人族都不会想到,死去的我们,从不曾恨过你们。”

白颂年浑身颤抖,这个答案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伤人。

他满脸是泪地回过头来,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是想问什么。

殷玄烛看懂他的意思,露出怀念神色来:“他当初得到你的邀约……其实是很开心的。你别瞧他看上去凶神恶煞,其实最对人族好奇。白,他曾当你是朋友。”

“是我害了他,是我。”白颂年紧闭双眼,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

他胡乱地推了推殷玄烛,语调都变得散乱起来:“你们丶你们快走吧,这道传送入口通往长留山,虽说君凛蒙骗了长留弟子,但他们都不是坏人。”

“你们要将此处发生的一切,都告知天下,不要……再让上神蒙冤。”

说罢,白颂年将几块镜玉碎片分给众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传送入口:“快走吧。”

而一直沉默的温眠却在此时短促地笑了声:“你叫我们走,我们就走?”

原本都走到传送入口处的刑夙月一怔,立马回头暴怒道:“温眠你别又发疯!”

温眠指尖已然点燃灵火——她的长剑不知何时不见了,现下唯一的武器便是灵火。

她露出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从未变过,你们不是知道的吗?”

转而她又看向白颂年:“你说我们尽力了,便不能再争取一步么?当初你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从那场伏击中逃跑的么?要让我们将此处真相传给天下人,这任务未免也太重了。”

温眠咬咬牙,看向已经涨得很高的血浆:“我得多拉些人下水才行!”

说罢,灵火朝着不断翻涌的血浆灼烧而去,很快便在汪洋之上燃起火墙来。

自从觉醒后就神色淡淡的殷玄烛,终于在此刻轻笑出声,利落抽身上前,不知从何处祭出一条长刃,用力往温眠的方向抛去。

“眠眠,接着!”

温眠下意识去接,等握在手中才发现那是一截尖锐的兽骨,看上去是肋骨的模样。

但那截白骨在她手中后,很快便幻化成一柄修长的秀剑,剑身上赤色纹络与荧蓝图腾环绕,正煞是悦人地闪闪灼灼。

“这是……”温眠微怔。

殷玄烛温柔地注视着她,低声接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眠眠。你从今起,便有自己的本命长剑了。”

温眠定定看着他,千言万语都融汇于相触的目光之中。

她不再说什么,飒然一笑,转身便抽剑往下劈去!

刹那之间,红海分割,势如破竹,彻底将血浆劈成两面,露出遍布裂纹的风茧来。

温眠意气风发地笑了起来,凝视着跪坐在血浆底部的君凛,前尘往事都在眼前快速翻页而过,直到如今两人的站位彻底对调。

她心中无波无澜,最后只简短道:“温眠,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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