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刘叔满脸忧色地呼喊着陆明城,跟随馆主多年,不需要言语,他已经知道陆明城的打算。
“全峰啊,我找到能继承我道路的人了,前日我还担心陆明泽那小子坏了我的事,但又偏偏那人意外地出现了。”陆明泽平静地说道。
“您决定将酒馆交给一个外人?怕是其他老板还有二少爷会有意见。”
“不,我是给他传承,而不是我的家业,我还没有糊涂到那一步。”陆明城摇头道。
刘全峰思量了一番才开口道:“那您的次子那边怎么办?血刃的传承只能以精神烙印形式传承给另一个人,他怕是会有动作。”
陆明城面露难色,许久,他才开口道:“传承之事当以大局为重,我会补偿他,要是不服叫他来和老子打一架。”
“全峰,我可能真的要不行了,死前我还想搞点大事,后面血刃酒馆你得稳住局面啊。”陆明城浑浊的眼睛望向刘全峰,似有几分期待。
刘全峰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这位老伙计在近几日就要去了。
自那个黑暗愚昧的时代他被陆明城收养,从小被当作犬马猪狗的他第一次有了人权,百年来陆老不曾亏待过他,用大量珍贵至极的天材地宝来为他续命,让他达到精神长明之境。
“陆老,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的身体早就死了,靠着精神支持着早已腐朽的身躯活着,您要去了,是让我也活不下去吗?”刘全峰咚地一声跪在了陆明城面前,已然泣不成声。
“起来,我不需要有人为我哭。”陆明城面露冷色。
陆明城取出一块牌子,用自己的衣服擦去灰尘,放进了刘全峰的口袋,他保持着沉默。
陆明城艰难起身平静地离去了,在楼梯口,他平日里轻快的脚步如今似乎灌注了铅一般,沉重而又犹豫,“全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刘全峰眼眶湿润,没有什么言语,待到陆明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他才独自喃喃道:“陆老,你为何如此信任一个外人都不相信自己。”
一旦传承交接,陆明城将彻底失去修为,那时便是归天之日。
转眼间,已经过去几日,清晨,易清风的店铺已经传来了鼓风机的咆哮声。
易清风撕开了白布,把自己带来的那根棍子取了出来。
阳光照在那漆黑的材质上,可棍棒并没有任何光泽,只是纯粹的黑,抚摸棍棒时能感受到无数繁密精致的秘纹,但在表面却是看不见,它似乎将照射其上的光都吸收了。
这是易清风的武器或者说是工具,一块未知材质的粗胚,他的师父进行过炼制,保证了它原始的性能。
易清风擦去了黑铁枪一路染上的灰尘,不禁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根据肌肉记忆拧开黑铁枪的启动机关,整个黑铁枪便随之散架,化作一滩精密的零件,易清风摊开那一把如铁砂一般的零件,取出了其中枪尖,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落在零件堆里。
那些零件的记忆功能被激活了,自动复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装成了一把锻造锤。
易清风用手感受了一番温度,炉内温度已然达到紫烟玄金的熔点,取出彼岸血晶,敲下一小块,研成粉末备用。
目前紫烟玄金纯度不够,还有大量杂质混在其中,就算打造成刀,刀刃也会变脆易折,需要与深海蓝金混合煅烧三个时辰。
易清风绘好的图纸早就交由镇上的木匠制作模具,但使用的是来自陆明城提供的绯红铁木,据传这是来自地狱的木材。
彼岸血晶正是这种这种树木将要老死时结出的果实,它生长于地下百米的地方,不需要阳光,有一定动物的特征,它的根系长在上方树冠反而在下方,根系扎根临近地面的地方浴血而生,方圆百里之地只能长出一颗绯红铁木。
可以说这种木材就是喝着人类的血液成长的,它的果实更是血腥的产物,具有霍乱心智的能力,剧毒不能食,但却是一种极好的淬火材料,溶于冰水后用于锻刀过程,它能帮助刀体形成致密坚硬的镀层,是目前世界上最坚硬的材料。
彼岸血晶本身更是一种融合介质,能让原本不容的金属材料完全融合,但总体偏向一方压制融合另一方,这也许是战争的缩影。
易清风小心地沿着紫烟玄金的天然纹理将大块的原材料切割成便于熔炼的小块,放入了自己准备好的陶瓷容器里,用深海蓝金粉末填满容器的残余空间。
温度极高的房间里,易清风忙得满头大汗,把控着炉内的情况,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了。
陆明城自己平静地找了个板凳坐下,静静的看着易清风全神贯注地守在炉子边上。
与往常不同,老爷子的精神似乎不怎么好,他面容憔悴,眼睛已经蒙尘了,谁能想到短短几天时间那个还能与客人豪迈痛饮的中年人已经苍老了。
时机已至,易清风眼睛似乎闪过一股实质性的光芒,他用钳子取出那煅烧中的陶瓷容器,急忙转身,那个刹那他看见了在墙角安静坐着的陆老,略显意外。
可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旦有迟疑这材料可就毁了。
陶瓷的容器里流出了黑色的液金,填满了绯红铁木做成的模具,易清风将模具扣合锁紧后丢入了冰水中。
桶中顿时紫烟四起,易清风看着翻涌的紫气凝结成烟,慎重的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瓶子,滴入了些奇异的液体,顿时紫气倒流,冰水在一瞬间竟然沸腾了,以肉眼的速度消失,可空中并没有水蒸汽翻涌。
看到此景易清风高度紧张的心此刻才得以平复,身后却传来了陆老的赞赏声,“年轻人,了不起啊,那些老家伙这时候已经翻车了。”
“陆老。”易清风此刻才来得及招待陆明城,他掸去身上的灰尘,想要给陆老准备些茶水。
陆明城挥手示意不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来找你就是问问你懂不懂些解梦啥的。”
易清风连忙摇头否定,“我不信迷信,现在是科技时代,我只相信客观事实。”
“哦,那你接触的这些事物它真实吗?”陆明城浅笑着发问道,“你又该怎么解释。”
易清风顿时语塞了,面露难色,手不安分地握成拳头捂住鼻子。
“这是人类的局限性,想不到认知以外的事物,哪怕是克苏鲁系的神话也是基于现实杂糅起来的产物,你总有一天会见到认知以外的事物。”陆明城平静地诉说着,以暗淡的眼神看向了易清风的眼睛:“我梦到了一位老者,他留下突破现况的经文,但年轻的后生自认平凡,未有大志。”
苍老的瞳眸中似乎有着洞穿灵魂的的智慧,易清风还充斥着天真和光芒的眼神中闪过了那么一刹那的慌乱,“他为何知道我的梦境?”
易清风沉默了,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了。
“那天夜里,我看见了。”陆明城平静地说道,可易清风却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陆老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说道:“听说过幽暗生灵吗?”
易清风眉头微皱,不解地说道:“没有。”
“你有际遇,看来是传承,至于内容我不清楚,但是最近几年地表生物将很难活下去,你会明白那些东西的重要性的。”
陆明城交代完后独自离开了,只是背影显得有些沉重而沧桑。
易清风面露疑惑,他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感受到了躁动的恶意,可不明白为何。
没有想太多,易清风把思绪放在一旁专心等待着紫烟玄金最后的蜕变,据说紫烟玄金与深海蓝金能够完全融合,相互弥补使材料成为传说中的完美材料,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悦耳的轻吟撕破长久的寂静。
“来了。”易清风神色郑重,可并没有急着去查看材料的变化。
“咔擦,呲——”
近乎顷刻间,一道恐怖的光芒瞬间照彻,从那绯红铁木的余烬中散发出来,直冲天穹,那是一股极尽威能绯红,它洞穿了酒馆的屋顶,天地异动,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暗了下来。
此刻的变故有些超出易清风的认知,他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雷鸣声已然在上空震鸣,雷光如游龙一般惊走八方,可那却是一股令人心悸的血红,红光威震之处竟如玻璃一般破碎,易清风面前已然是另一片景象。
破碎的未知物体如洪流一般被一种混沌的物质携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无数个轨道发散,裂缝还在扩散,它接触到的物质顷刻湮灭。
易清风不能理解,心中惊惧,那诡异的裂缝不知位于二维还是三维,但似乎是以金属半成品为中心以诡异的几何态散布。
轰隆!雷霆应声降下,没有任何预兆,易清风本能地想转身逃跑,他满脸惊怒色,恐慌已然侵蚀了他的理智:“不会今天就要莫名其妙地交代了吧。”
周围一下子就化作一片黑暗,易清风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窒息感,似乎自己在雷电降临的那一瞬将自己笼罩。
他本能地退后,直至眼前的色彩恢复,才仔细地观察起粗胚的情况。
“这是!”易清风看向那片黑暗,异变结果令他有些意外。
“空锻和暗蚀竟然同时发生了。”
……
湖面下,那个看似渺小的湖泊之下有着扇被撕裂开的古门,它弥漫着恐怖黑色气流,逼退了周围的湖水,有十道身披纯黑战甲的身影镇压着那扇门背后的生灵。
古老的虚幻大门抵挡住那边的幽暗,隐隐传来摄人的尖啸声,时不时有一股恐怖的力量透过大门缝隙击穿那镇守的生灵。
“古琦,山海界有异常波动,需要你的替身去解决异端。”悠远绵延的黑暗山脉深处传来那没有任何情绪的意志波动。
幽暗的大地上,这里泛着星光,亘古屹立的巨大菌种下呼啸的风夹杂着尖啸声。
它褪去胎衣,自孢子中诞生,空洞的眼神中逐渐有了色彩。
嘶啦,它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头颅夹杂着漆黑的血液塞入了胸膛那张血盆大口。
咔嚓咔嚓,咀嚼骨骼的诡异声音夹杂着骨骼扭曲的脆响声,头颅位置飞快再生,全身披上了幽暗鳞甲,生出那长长的骨质化透明触角。
……
异变奇景惊人,近乎同时,小镇居民全部发现了异常,自然血刃酒馆的人也被惊扰了。
陆明城目光悠悠,不过他没有去关注易清风。
原本寂静的湖底此刻竟喧嚣万分,那大门时不时震动,好似那边有生灵在一次次地撞击封印大阵。
“馆主,七号封印有情况。”
陆明城淡定地回复看守人员的通知:“污染等级多少。”
咔嚓咔嚓,没有人回答陆明城,只有摄人的骨骼碎裂声。
许久,那边才传来回复,可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九。”
“该死!”陆明城一巴掌打碎了吧台,面容扭曲。
“父亲?”酒馆一片寂静,客人们没人说话,只有陆明泽开口微微试探道。
“古城封印碎了,安排人群迁移吧。”陆明城压制着怒意低沉地吩咐道。
陆明泽心头一震,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能让父亲如此严肃的污染等级必然超过了七级。
“这里要被清除了。”陆明泽不再多言,已经取出了自己的影将令,前去调动人员避难。
这个小镇表面依旧平静,可正在锻刀的易清风却心神不宁,“前些天的那种危机感更加清晰了。”
他的思绪深处似乎有着大恐怖正在苏醒,它空洞的眼眸自幽暗深处注视着每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