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与林老爷演完戏, 林幼荀提着裙角,向孟月生的院子小跑过去。
“小姐,可等到您了。”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喜上眉梢, “孟居士出来看了好几次,才让奴婢们在这里守着, 奴婢们有福气,把小姐盼到了。”
“小芦,你去禀报一声。”
林幼荀止住名叫小芦的丫鬟,“别去, 我给孟姨一个惊喜。”
小芦笑着应了。
林幼荀蹑手蹑脚进去, 夜风吹拂,院中梧桐丶芭蕉簌簌轻响。正房明间厅上, 竹帘高卷,孟月生扶着门框含笑望着她。
“孟姨, ”林幼荀扑进孟月生怀里,“我好想你。”
“你想不想我?”
孟月生露出一丝无奈, 不想她能等一天吗, 偏林幼荀这丫头古怪, 非要让她说。
有些话,彼此心里知道就可以了, 说出来臊得慌。
“都嫁人了,还来逗我。”孟月生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林幼荀笑嘻嘻放开她。
还能这么淘气, 在祁家看来没有吃亏,孟月生一直担着的心松下来。
“小芦,去小厨房传话, 把煲好的汤端过来,再做几道小姐喜欢吃的菜。”
不知道林幼荀哪个时辰到家, 她又嘴刁,不爱吃放凉的菜,孟月生只让先煲汤。
“孟姨,不急,我先来和你说几句话,坐了大半天的船,我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裳再吃饭。”
正说着,一个管事媳妇过来回话。
江都知县的老母亲即将过大寿,林老爷今年也得了张请帖。
江都县是扬州府的首县,是附郭县,县衙位于扬州城内。江都知县是林老爷头上正经的父母官。
往年,县尊大人的老母亲过寿,林老爷都要奉上一份大礼。
收到县尊大人亲自遣人送的请帖,却是头一次。
原因显而易见,林老爷的女儿嫁进了祁家,嫁的还是十六岁就高中解元的祁四公子。在官员乡宦眼里,林老爷的身份地位有了不同。
县尊大人自然不能像往年那般,只收寿礼。
得了县尊大人的请帖,林老爷很是欢喜,今年的寿礼格外需要费些心思。这种事,只有孟月生做起来得心应手,林老爷犹豫过后,还是交给了孟月生。
和官员丶乡宦这等高门应酬往来,莲香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交给她,只会坏事。
林老爷到底没有被莲香的枕头风冲昏头脑,求上了孟月生的门。哪怕这一求,孟月生作为林家主母的身份就定了,林老爷也只能认了。
至于莲香知道后,拿儿子要挟和他哭闹,林老爷想一想就头疼,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来回话的管事媳妇,正是要禀报准备寿礼的事。
孟月生听了,吩咐几句,管事媳妇有了主心骨,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退下去的脚步都松快不少。
“曹大人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全靠着寡母一双巧手刺绣裁衣养活,入了学显出读书天赋,连遇贵人,一路科考,终于进士及第。曹大人侍母至孝。曹家女眷来定慧庵上过香,透露过老夫人年轻时耗眼太过,落下了眼疾。”
“曹大人官声还不错。京官六年一次京察,外官三年大计,按照‘三等八法’评定等差,曹大人未必不会升迁,这份礼可在老夫人眼疾上下些工夫。”孟月生对林幼荀说。
曹大人当然不是个清廉如水的清官,但他也不是个贪苛的酷吏,征收钱粮时,他也收加耗,但在规矩范围内收。某些方面还颇有些干才。
遇上这样的县尊,治下的百姓已是知足,大为庆幸。
孟月生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采动人,林幼荀微笑,“这些事情交给孟姨辛劳啦,我先回去洗澡。”
美美洗了澡,头发擦得半干,林幼荀套上一身纱衣丶绫裙,侧头挽发,不经意瞥见她的床上,并头摆了两只大红枕头。
不由气息一滞。
不知哪里出的错,祁寰与她梦中所见判若两人。
她的癸水还没利索,但是,纱衣宽松,林幼荀一垂手,领口滑落,瓷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红色痕迹。
有些事总是可以做的。
林幼荀不是突然矫情,她的闺房,她心中的一片净土,不想让……他闯入。
“平瑶,今天不在这里睡,你带人把旁边客院铺设出来,晚上睡在客院。”
平瑶看了眼外面浓稠夜色,脱口问:“小姐,为什么?”
林幼荀咬唇。
“小姐,我这就去。”平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带人去收拾客院。
林幼荀重新换了一身袄裙,去孟月生院里吃了饭,回来的路上,隐隐听到如松馆飘出的笙笛声。
林老爷还真是得意啊。
回到客院,洗漱后,林幼荀打着呵欠上了床。
不知道是不是认床的缘故,她意识一直朦朦胧胧,似睡似醒。
林老爷这场夜宴到了三鼓,将近子夜才结束。
“姑爷,走错了。”引路的小厮,牢牢记着吩咐,见姑爷向小姐的院子走去,急忙拦住,“请这边走。”
祁寰讶异挑眉,他记忆极好,迎亲那日走过的路他记得,应该不会走错。
闻了闻身上的酒味,祁寰想或许是今晚喝多了酒,记错了路。
踏进院子,祁寰明白了,他没有记错,林幼荀换了院子。
林幼荀睡得很不踏实,还做了个可怕的梦,不知道什么猛兽一直盯着她,令她毛骨悚然。
“啊!”林幼荀从梦中惊醒,昏暗中感觉到帐子外立着一道黑影。
她撩开床帐,透过留的一盏纱灯的光,和祁寰对视。
平复狂跳的心脏,林幼荀睡意去了大半,“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上床?”
“怎么睡在这里?”祁寰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林幼荀垂头,“这里房间大,床……也大。”
祁寰低沉一笑,真是个拙劣的借口。
可他不想拆穿她。
“夫人,我睡不着。”
他身上酒味浓烈,林幼荀坐起身,“是不是酒喝多了头疼,我让人煮碗醒酒汤。”
“我没醉。”
醉鬼都说没醉,林幼荀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执,她也没了睡意,索性下床,给他倒水。
房间里只留一盏纱灯,林幼荀对这个房间不熟悉,怕磕碰到,她记得今夜月色很好,便走到窗边,揭开窗帷,满室皎洁月色。
虽不是满月,月色清皎明亮,林幼荀对着窗外看了又看,指着一处连绵黑影,让祁寰看。
“那里是一处磴道,沿着石阶向上,有一处平台,看景色最好,十五月圆时也是观月的佳处。”
林幼荀本意是他们住的这处客院,不是随随便便的院子,是专为女眷中的贵客留的,让祁寰别嫌弃。
“夫人,我们去赏月吧。”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是故意折腾她的吧。
这一夜,林幼荀看着那弯下弦月从高悬中天,慢慢沉入西天。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夜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