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
听见阮芜的不大不小的鼓掌声, 班里其他同学才反应过来试演已经结束。
他们看着林和西几乎快要憋出内伤的表情，纷纷强忍着笑容低下头，手边跟着一起鼓掌。
周绾绾也没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呆呆地看着竟然也忘了跟着鼓掌。
不应该啊，怎么突然就变成林和西被嘲笑了。
池乔之前明明就不会演戏剧, 一到台上就怯场，就连上次戏剧节表演一颗不会动的工具树都要来求着自己教她。
怎么会...
在周绾绾的想象力，池乔应该会搞砸这一次试演, 这样以张卫平的公正程度绝对不会再让她参加, 到时候只要她再自荐一次说自己身体好了, 那女主角的名额自然就还是她的。
就以池乔那个脑子, 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甚至还会觉得自己为了她甘愿放弃，只是她自己不争气罢了。
总归，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眼角的馀光悄悄刮过池乔和阮芜, 早已没了起初的那股子唯唯诺诺的感觉, 探究意味明显。
这两个人，什么关系这么好了？
一边的林和西手中用力攥着台词本，看着池乔的眼神布满寒意，这也是他极其少见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轻易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最近连着好几次, 都是因为池乔。
原本平整的本子早已在他手中变得皱巴巴一团，边角似乎都有些撕裂。
周围同学看他脸色不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当着人的面说得太大声，只能把椅子往一边挪了挪。
“怎么回事儿啊, 不是说班长以前都是老戏骨了吗，这演的啥啊。”
“就是说啊，我怎么感觉还不如池乔这半路出家演的对味，根本不在状态呀。”
张卫平站在讲台上的脸也有些黑，但到底也是镇场子的老师，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他视线无声晃过林和西，眼神多少带着些失望，虽然是池乔临时改词，但他是临场反应确实欠妥，这如果真的上场了，但凡出点意外就是演出事故了。
八中对于这些课外的文化活动最为重视，戏剧节也是延续几十年的老传统了。
历年来就算是开幕式都要在当地的电视台频道直播，每场节目都会由专业团队来现场录制并剪辑发到学校官网，其受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行，表演完了你们两个就先坐下吧，”张卫平心中的天秤已经有些倾斜，看着林和西的方向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先朝他直接开口。
他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便擡头面向全班，为表公正义正言辞地问：“你们觉得，他们两个各自演的怎么样？”
问题一出来，平时看池乔不顺眼的人不乐意讲她好话，包括陈潇那群人都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
但也没有开口唱衰，毕竟刚才她演的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这种时候如果还没事找事，那张卫平不得抽死他们。
保不准还要连累班长，索性选择不说话，但看着池乔的眼神都没好到哪里去。
这时班里的一位个子瘦瘦小小的女生率先举手回答上，毫不留情地说：“老师，我感觉班长这次不太适合演这个角色，词念得太干巴巴了。”
话音一落，她身边几个人都几乎在一瞬间朝这里看过来，表情无一不是在说——
我去姐妹你好勇！
林和西此时已经找回了表情管理，又恢复了平时那副高岭之花的模样，愣是没看出来有一点被耿直评论影响到的痕迹。
池乔也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才发现就是不久前她泼方波的时候，帮她说话的那个女生，林嘉悦。
她当场就给这姐们竖起一个大拇指，正好碰到林嘉悦转身，两人相视无言，但颇为默契的都笑了笑。
张卫平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听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把视线投向教室最后排的裴暨。
看见裴暨那张清隽的脸，他心中一动，顿时有些新的想法。
但这孩子平时轴得很，之前校内的物理竞赛如果不是有奖金，估计物理组那群年轻老师也请不动他去参加。
对于裴暨，张卫平是又头疼又无可奈何。
一是人家成绩摆在那里，你也不能多说什么，二是他表现得实在太成熟，交流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学生，倒像是跟同事在讲话似的。
张卫平低头轻咳了一声，索性沉下心对着后面问：“裴暨啊，你觉得刚才班长演的怎么样？”
裴暨这才停笔擡头，目光扫过池乔的时候顿了顿，又快速移开落向讲台，随口道：“挺烂的。”
......
围观同学：好...好直白的评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财我哈哈哈哈哈挺烂的哈哈哈哈哈！！]
[裴暨不愧是原书里差点把男主弄嗝屁的派啊哈哈哈！]
[就冲这句话今天必须给他带回家！！]
裴暨：？
她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眉心一跳，视线无言落向池乔那边，果然看见她趴在桌子上面，埋着脑袋肩膀一颤一颤的。
怕不是笑疯了。
另一边，林和西听到裴暨这句话也有些震惊，毕竟是他已经把裴暨当成了自己在学术上面实力相当的队友和竞争对手，两人之前的交流也都算客客气气。
他头一次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他真就演得那么烂？
此话一出，连张卫平都愣了，短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站在讲台上目光呆愣。
“啊...，挺烂的是吧，很中肯的评价啊呵呵，”张卫平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胡乱拧开保温杯往嘴里灌了一口凉茶。
这届学生，真是太难带了。
喝完凉茶，他镇定下来又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既然你觉得他演的不行——”
“那你来演怎么样？”
......
底下的一群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班主任是疯了吗？？
裴暨会乐意来演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让他去隔壁班演马文才还差不多！！
那边池乔肩膀忽然也不颤了，瞬间变得僵硬无比，也没扭过头来，但是心声断断续续都往裴暨耳边跑。
[什么？]
[老张求你别发疯。]
[不过裴暨应该不答应吧？？别答别答别答...]
裴暨神色稍显意外，换做之前他确实不会答应，但是听着教室另一侧驱魔似的心声，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班主任，淡声回了句——
“可以。”
......！！
还没等张卫平笑容满面地开口，池乔第一时间举手抗议：“老师我不同意！”
张卫平朝着裴暨认可般地点点头，像是完全没听到池乔的声音，罔若无闻笑着说：“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学生，就是有魄力，老师我早就看好你这根苗子了，去年的茶馆剧目你就演的很好！”
池乔见被无视，嘴角抽了抽，再次举手，“老师！您要不换个女主角吧，我其实不太——”
“换什么？”张卫平一个眼刀甩过来，语气形同鬼魅，“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前两天刚跟我通过电话问你在学校的近况。”
“我可是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最近学习进步很大，上课也认真。”
池乔：......被逼上梁山了。
张卫平眼神如炬，盯着她又问：“你刚刚说，你不太什么？”
池乔强行撑起一个微笑，硬生生从嘴边憋出几个字，“我说，我其实太喜欢这个角色了，能为班级争光简直就是我荣幸。”
旁边看完她全程表情变化的于飞，默默汗颜，“乔，您真是能屈能伸。”
池乔微笑。
这时候下课铃正好响起来。
张卫平这才收回自己威慑的视线，收拾东西准时走人，“那就行，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其它配角的演员，文娱委员课后组织一下，列个名单给我。”
说完就带着自己被盘到包浆的教科书从前门离开。
——
夜晚，海边，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区灯火阑珊，高耸入云的大楼整齐规律的排布在一起。
正值饭点，几乎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池乔朝着自己家那一盏灯，吊着最后一口气，步伐沉重的走过去，书包带子也松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
今天一放学，她正准备开溜，就被裴暨揪住命运的喉咙，被迫在学校的排练室对了一个钟的戏。
要不说反派为什么能在原书里蛰伏到最后把男主家里连根拔起？
因为他干什么都认真。
这对于池乔这种遇事就躺的混子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这段时间她光是学自己落下的语数英物化生冲任务进度，就已经快要去了半条命了，难得的休闲时间，还要被一个未来随时都预备把自己弄死的大反派盯着。
没开玩笑，精气几乎被榨干。
她走到楼底下，往上瞄了一眼自己楼层的下一层，看见裴暨家的灯没亮之后，默默松下一口。
池乔从包里掏出门卡，刷开大门走进去，在大堂声控灯亮起的那一刻——
裴暨姿态懒散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场景，就这样直直进到她眼睛里。
......
跑。
动作永远比思考来得快，池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快速转身就像开溜。
只是还没走出去两步，书包带子就被人从后面提溜住。
裴暨沉闷闷的声线，就像是午夜梦回来索命的鬼魂低语——
“跑什么？”
“词还没对完，还有两句，对完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