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见。”
裴暨的身形和外貌在实在很难不引起注目。
尤其是他今天罕见的穿了一件熨烫妥帖的深灰色西装。
就连平时总是零散垂落在额前的碎发都被悉数拢起, 露出棱角分明的硬朗轮廓,看着比起平时要成熟不少,清隽挺拔, 周身的溢着不同于常人的沉稳气质。
在别人眼里看来,至少是这样的。
裴暨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径直走到池乔眼前,在完全看清楚她今天的样子后也微微怔愣了会。
女孩白皙又有骨感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分别挂着由两条细细的吊带, 胸前戴着一条简约设计的蝴蝶款镶钻项链, 紫色长裙延伸至脚踝处。
池乔站在聚光灯底下, 柔顺打理过的长发盘在耳后, 像是天生的公主,明艳又张扬。
他不受控地盯着眼前人多看了几秒,眸底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暗色,又立马转移视线, 把目光随意投向池乔手心的玻璃杯。
“生日快乐, ”裴暨声线细听有些低哑,像是剧烈运动后因为呼吸不当缺氧,有点沉闷的嗓音。
“来的还挺准时。”
池乔见他人到了,这才收起刚才心底的蛐蛐, 嘴边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裴暨依旧攥着手心的礼物没有递出来,藏在西服里面的手臂早就紧绷无比,连带着宽厚的肩膀线条都变得有些僵硬。
但好在被他遮掩的很好,很难看出来。
这时候, 池乔也注意到宴会厅内客人对两人的注视礼, 尤其是自己远在宴会厅周旋的老父亲,和他身边脸色阴沉的林盛丰。
池国强对裴暨是最熟悉的, 毕竟是自己亲自选择资助对象,对他的品性还是很放心的。
就是有些奇怪,从上次吃饭开始就有点奇怪,到现在就更加奇怪了。
这两个孩子,他记得过去不是一向不对付吗,怎么现在关系看着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池国强看着裴暨的视线也不由得变得谨慎认真起来,明晃晃带着打量的意味。
总不能,是引狼入室吧?
他看的专心,完全忽视了身边还有一个早早预定的“亲家”。
不过这事对于池家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事,如果真的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唯一需要顾忌的也只有林老爷子这位长辈。
林盛丰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装镇定地问:“池总,这个男生是...乔乔的同学?”
“噢,不知道啊,”池国强低头抿了一口红酒,随便敷衍道,“可能是吧,不过小孩嘛,就是要多邀请朋友来多玩玩,增进一下同学友谊,你说是吧?”
这话很明显是在讽刺林盛丰这次独身前来,因为过往都是池乔自己去邀请林和西,从来不让他插手,所以这次没看见这孩子,池国强也觉得意外,但也终于放宽了点心。
“那倒是,”林盛丰讪笑两声,咬牙切齿重复道,“那倒是。”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工夫,一位看着年长许多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到身边,身上自然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就算是一向张狂的池国强,转头看见老人也收敛起了脸色,恢复正经道:“裴老,不是请你到后厅喝茶嘛,怎么也想来凑凑小辈的热闹?”
见到老人的面孔,林盛丰脸色骤变,转身就想离开,但到底也是不敢动。
他口中的裴老,也是收购这家酒店的那家房地産集团的创始人,不管是在北江市还是全国,都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的长辈。
因为他不仅仅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更是早年间国内第一批实业家,对国家经济发展的贡献可不容小觑,是真正的爱国商人。
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婚后郁郁寡欢吞药自杀。
另一个年纪小点的,现如今是集团掌权人,但是行事疯疯癫癫的,不按常理出牌,经常给裴老气得吃速效救心丸。
其实放在平时老人家已经很少会参加这种喧闹的场合,但是池乔以前小时候跟裴家有些渊源,加上性子闹腾也没有长辈不喜欢她,也就是想着是重要的成人礼,才专门来一趟。
特别是裴家现在的掌权人裴清,行事乖张古怪,但是跟池乔投缘得很,颇有点忘年交的意味,这次没时间过来还很遗憾。
所以特意交代裴老一定要过来参加,不然就把他在乡下种的油菜花全都拔了。
看着那边的裴暨莫名有些熟悉的长相,裴老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探究地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林盛丰正欲开口:“是外面的——”
“我问你了吗?”
裴老将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立马沉声打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身边的男人,口吻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池国强见状赶忙朝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林盛丰带到一边去,说:“这个是我资助的学生,跟乔乔一个学校的,成绩很不错。”
“家境不好?”裴老问道。
池国强点头回答:“是,家里就一个爷爷,但您别看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也会赚钱,前几天还把这两年的学费返还给我了。”
“唉,也是倔。”
“嗯,那他叫什么?”
池国强此时倒是有点愣住,犹豫片刻,还是脱口而出:“裴暨。”
......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几秒,萦绕着不可明说的气氛,沉闷至极。
“裴暨...,好名字,”裴老闻言神色不变,低声喃喃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反而是收回视线,转身往后厅离开。
——
会场另一头。
池乔不经意间跟老父亲对视一眼,反应极快的转移开,直到瞄见他跟着裴爷爷一起去了后厅,才微微松口气。
她拉回自己游离的目光,到底还是没忍住观察起眼前人身上的西装。
因为没见过裴暨这身打扮。
应该也算是,精心打扮。
因为池乔隐约间,闻到了他头顶上传过来的发胶味道,淡淡的柚子味,不算刺鼻。
难怪今天总感觉这人哪里都怪怪的,特别是发型。
也是这一看,才看出来裴暨的西装外套肩膀那块儿有点空的感觉,仔细看其实并不算合身。
她神情怔怔,刚想说什么,就听裴暨忽地擡眼,率先开口——
“我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抱歉。”
池乔话被堵到一半,突然有点憋得慌,只能随口回了句没事。
随后,她视线下移,慢慢落到男生手里攥地都快包浆的方形盒子,不经有点好奇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站在她身边的于飞:......
受不了了,她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地底下。
四周的交谈声都自动变的轻声细语,每个人都看似有意无意地往两人身边瞅,只是一个两个就算了,偏生还是很多。
于飞实在有点遭不住,社恐属性大爆发,低头转身就准备开溜。
她刚想跟池乔悄悄说一声,就见整个前厅的灯忽然全面灭了下来。
顿时周围一片黑暗,宾客们略显恐慌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啊??停电了还是断电了啊?”
“这不是刚刚才修好吗?这酒店安不安全的啊,刚开业就停电,怎么搞的......”
这时候酒店经理急急忙忙赶过来大声安抚道:“不好意思啊大家,现在外面刚好在下雨,上面的露台玻璃有点渗水导致电路烧了。”
“大家稍安勿躁哈,最慢十分钟,我们马上啓用备用电源!”
刚说完,他身后就跟着小跑进来数十个服务生,各自手上都打着一个手电筒,把在场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带到休息的沙发上面坐下。
但是由于场地太大,就算是打着手电筒,也只能照亮有限的一小块区域,整体看下来还是黑漆漆的,零星交错的光线也只是起到点微弱的作用。
“乔!”
于飞视力很好,纵然身边全黑也能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月光看清楚,她朝着池乔背影喊道。
池乔反手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对着自己眼前试探性地问:“裴暨?”
......
于飞无语凝噎,走到池乔背后扶住她的肩膀往左边转了点说:“搁这儿呢。”
说完她就懒得在这里当电灯泡,趁现在没人看见溜出了宴会厅。
池乔有点散光看的不太清楚,只能隐约间看见个人影在那里。
她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抓,这一下倒是很精准的握住了男生的手心。
下一秒,裴暨微微顿住几秒,在认出来是谁之后就立刻反手握回去,力气出奇的大。
像是很怕她会突然松开,死死握着不肯松手,如同溺水的人碰见了眼前唯一一颗漂浮板,拼命地往上游想要抓住。
“裴暨?”池乔手上有吃痛,微微蹙眉小声提醒他,“你轻点行不行,我手都要被你抓的抽筋了。”
话音落下,没有人回应她。
不远处是池国强出来控场的声音,夹杂着不少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很吵。
池乔忽然想到什么,心底有了猜测,语气迟疑地问:“裴暨,你是不是——”
“我听不见。”
裴暨的声音忽然出现,声线隐约有些颤动,但又被他努力压制下去。
他手掌宽大,用力握着池乔的掌心微微松开一点,又接着说:“池乔,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