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电话响了。
顾千筠拿起手机,起身准备往外走,并说:“大川哥,我朋友把安安送过来了,我出去接她们一下。”
时大川本来也想去,但怕太突然,吓到时安,他整理好衣服,说:“行,我在这等你们。”
顾千筠:“嗯。”
走出餐厅,一眼便看见时安,顾千筠面色僵住,恍惚地迈着步子走向她。
时安从不站在原地等顾千筠,她小跑着迎上去,笑意写在脸上:“顾姨!”
喉头一哽,那声‘哎’怎么也发不出来,顾千筠愁眉双锁,勉强勾起一抹笑。
咦,顾姨脸色好差。
时安收起笑脸,慢慢走过去,略略沉吟后,问道:“顾姨,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千筠没说话。
良久,仿佛无意一般,她把时安揽在怀,微微阖目,摇头说:“我没有。”
“那…”心中惴惴不安,时安从顾千筠怀里钻出来,转头对苏然说了声:“老师,再见。”
立刻回身,拉紧顾千筠的衣袖,呼吸一凝:“顾姨,那你笑一笑,好不好?”
顾千筠没回话,望着苏然驶远的车子,唇微微向上扯,笑得没那么好看,她也不强求,说:“安安,进去吧。”
心悬着,时安听话点头:“顾姨,怎么神神秘秘的,你是要带我见谁啊?”
顾千筠:“进去就知道了。”
推开门,时安的目光四处移动,最后,她呆呆地立住了,因为,时大川正激动地朝她跑过来。
像隔了一个世纪。
应该开心的,可当时大川试图去摸时安的头时,时安脸憋得通红,躲开了。
时大川的手僵在空气里,他尴尬地放下,憨笑道:“这也有快两年没见了吧。”然后,他引领着时安往座位上走:“时间过得可真快,安安都长高了。”
时安眼睛湿湿的,
没讲话。
顾千筠看在眼里,轻轻碰了下时安的手,温声道:“安安,叔叔跟你说话呢。”
时安深深地看着顾千筠,奋力地想在她眼中找到她的影子,奈何顾千筠不肯回望。
时安的每一次颤抖和恍惚,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将要被撕扯,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时大川还以为时安是害羞,连过渡都没有,直接把话说出来:“安安,叔叔现在在黎南做了点生意,可以给你好的物质条件了,我这趟来,就是想把你接走,跟我一起去黎南生活。”
都以为,
时安应该开心。
一秒接一秒,时安带着一种不确定,一种乞求,牢牢抓住顾千筠的衣袖:“顾姨,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我就不走。”
真挚又冷静。
在顾千筠耳中,这声音嘹亮,回荡,她完全可以温柔地说出完美答案,‘安安,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可她不能,她的真实想法被捆绑住,剩下的是,‘比起你的亲叔叔,我的身份,只是一个阿姨’。
孰轻孰重。
该有自知之明。
想开了,也透了。
顾千筠终于肯把眼光投向时安,梨涡浅现,这份温柔,在她与时安共同度过的时间里,上演过千遍万遍。
时安瞬间心安。
她复笑,听着呼吸节奏,等顾千筠说完好听又温柔的话,她就去抱她。
然而,接下来,顾千筠支起胳膊,撑着头,往窗外看,对着星辰、路灯、孤树说:“安安,和你叔叔回去吧。”
字字清楚且轻柔,
却带刺。
时安原本搭在顾千筠身上的手,无法抑制地滑下,情绪消褪,她怔怔的,尝试把唇张了又张,软绵绵地说:“顾姨,你不要我了?”
鼻音浊重。
再不挽救,
时安就将破裂,破碎。
自私点活,轻而易举。
可顾千筠不是这样的人,她不能弃她的顾虑、责任于不顾,即使很忧伤,很痛苦,她也必须狠心:“安安,听话。”
又在不争气。
时安不想哭,却拼命在掉眼泪,她竭力忍,却止不住,鼓足勇气,又问:“顾姨,你回答我。”
只要看见时安哭,顾千筠所有努力都会一败涂地,她给时安擦眼泪,那一片泪,沉甸甸的。
一次,就自私这一次。
顾千筠摒弃理性,抛开对‘她和时安之外的世界’的在意,声音干干净净:“顾姨不让你走,别哭了。”
时安把这看作是,‘郑重的承诺’,收好眼泪,她又恢复神采,甚至能好好和时大川说话:“叔叔,我在临安生活惯了,让我待在顾姨身边吧。”
即使时大川不打算同意,但顾念到时安的情绪,他只能暂时答应:“好,只要你开心,在哪都行。”
看起来,
皆大欢喜。
但顾千筠明白,这种和谐,是短暂的,突然,泛起一阵子悲痛的感觉,苦笑着,就当提前练习一遍。
过几天,不,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时安就不在她身边了,去哪?去很远,去不是她们的家。
之后,都不讲话。
各想各的心事。
打破平静,是在时安上卫生间后,时大川放下筷子,毅然决然道:“千筠,无论如何,安安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顾千筠在疲惫的沉默,她一向果断,这般挣扎,是头一回,尽管她知道犹豫多久,都没用,却还是想动作迟缓些,答应得晚一点。
等到不能再等,她开口:“可是,如果安安不听我的话呢,如果她不愿意走呢。”
似乎早就想到这一点,时大川态度坚定:“骂她,赶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她现在还小,等离开临安,这里的一切,慢慢都会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