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海浪舔舐着潮湿的空气,天空闷闷的。
屋里。
老式摇椅,发白的睡衣。
不搭竟却异常和谐。
沉睡的女人,肤极白,唇色很清淡,长发又直又顺的飘散下来。
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皱纹,倒显得她更美了,浑身上下都是贤淑的女人味。
年过四十,风韵犹存。
从她安稳的睡颜,柔和的表情,不难看出,她过得很幸福。
是的,她在被爱。
今年,是她和时安结婚的第七年。
这七年,除去工作,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伴对方。
闲着就出去旅游,去看美好的世界。
懒了就在家一起做饭,或者抱着睡觉。
时间并没有冲淡她们的感情,她们也没有因此而感觉腻,反而越爱越深沉。
没有七年之痒,甚至连吵架都很少有。
每次两个人一红脸,时安委屈巴巴地伸手要抱抱,顾千筠还就吃这一套,把她抱在怀里揉脑袋。
在外,时安是雷厉风行的时医生。
但在顾千筠面前,她永远都是小孩子。虽然,她已经三十岁了。
二十二年,距离时安初见顾千筠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
那天,时安躺在顾千筠怀里,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心疼道:“是我把顾姨的青春偷走了。”
顾千筠笑着吻她。
看起来毫不在意,实际上。那天夜里,顾千筠到很晚才睡,她偷偷许愿——
“可不可以让我慢点老去。”
可不可以让我慢点老去…
可不可以让我慢点死去…
我还想多陪陪她。
可是,我大她十五岁,我总会比她先死去。
我死了,她怎么办啊。
感性情绪一上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了一夜,都没有想通。
后来,这件事想藤蔓一样缠绕在顾千筠身体上,脑海里,绕成一个死结,成为她的一个难过点。
这种难过,不向外输出,咽进肚子,以为忘了,却在每个混混沌沌的阴天,扰乱她的心。
她又做梦了。
在梦里,她找到出口了…
─
我有一个储物箱,里面藏着的,都是我的宝贝。
一顶红帽子,一张保证书,一颗草莓糖,一串金手链,一个本子…
我不是喜欢囤东西的人,可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想留下。
我经常偷偷翻看这些东西,找一些从前的回忆——
2005年,好久了,久到有很多事我记也记不清了,但不知怎的,关于她的事,我一件也不落的记下了。
那时候,我正在经历一段摇摇欲坠的感情,想逃又逃不掉,那阵子我的心情总是很糟,对方的不忠诚我不是毫无察觉,想结束这段感情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后来啊,她出现了。
昏暗的天,没什么光。
小小的她躲在大川哥身后,偷偷看我,那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清澈最干净的眼神。
很奇怪,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我就想流眼泪。
一开始打算照顾她,只是因为她是师父的孙女,而我想的也是暂时照顾。
我这个人,对身边人都不错,我是个骨子里很冷的人,对人还算温柔,但温柔有限,多了就没有,大多数时候,我都太理性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给足恋人安全感的原因。
我以为我就是这样,又觉得我可以不这样的。
我一直在找寻那样一段关系,那样一个人。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打破我冷血的理性,能让我真正感受到,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从见到她第一眼,我就有预感。
是她,就是这个小孩了。
我和她之间是有这种磁场的,我想对她好,不是因为觉得她可怜,而是因为她就是她,我才想对她好。
时安,时安,时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里全是她了。
我听着她从第一次羞涩地叫我顾姨,到后来,或开心,或悲伤,或委屈的每一声顾姨,都像小石子温柔地漾在水里一般,钻进了我心里,也渐渐融化了我骨子里的那层冰。
我想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我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她,我怕她被人欺负,也怕她不去交朋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我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那天,知道她受伤,我担心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刚好,我收到湄溪犯病的短信。
我分不了身,我只能选择一个人。
从我选择安安那刻起,我就知道,心里的那杆秤偏了。
一半装着安安,一半装着别人。
相处时日不久,她轻而易举变成了我最重要的人。
后来,湄溪去世了,我很难过,也因此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仔细想想,那一阵,我似乎对安安没有以前那样上心了。
是我的原因,她抑郁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并又做了一件错事——
让大川哥把她接走了。
她离开了两年,我煎熬了两年。
因为这段分别,我真正意义上了解了,她对我有多么重要,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千百倍。
因为她,我抽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因为她,我熬了几百天的夜;
因为她,我喝酒没有节制;
因为她,我茶饭不思:因为她,我心不在焉;因为她,我消沉度日。
那两年,其实我过得特别不好。
我变成了一个坏女人,非常不应该地偷偷恨过大川哥,恨他抢走了我的时安。
这些,都是我的阴暗面,我从来没有和安安说过。我怕她讨厌我对她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