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后知后觉,该对许倾尘道声谢谢。
可惜啊,她走了。
苏音抬眼,朦胧一片,但她看得见许倾尘,立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她的声音如此汹涌。
像鱼穿过水,像手穿过发间。
整间屋子,全是她。
那她,究竟在看着谁。
迫切想知道答案,苏音戴上眼镜,在双眼清明的第一秒,她看向许倾尘——
再次四目相对。
苏音抿唇笑了。
笑意带来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长睫毛,她学着许倾尘的模样,推了推眼镜。
有光,进入苏音眼中。
她在看——
许倾尘。
-
临下课,苏音将眼镜擦了好几遍,没再戴,折好,放在桌角。
她在等下课,以至于许倾尘刚说下课,苏音便拿着眼镜走上去。
这条路不长。
苏音耳中却轰鸣一片,周围的人全都静止不动,唯有许倾尘在动。
她在翻书。
低头,站得笔直。连翻书的动作都能做得那样好看。
苏音顷刻间产生一念头:
她在诠释一种绝望的优雅。
或许。
认为她忧郁,是对的。
想法突然断了,不是言语打断的,是被薄荷香气,因为苏音已经走到许倾尘身边。
“老师,谢谢。”
苏音将眼镜放到讲桌上。
许倾尘抬眼,又垂眼。
一抬一低之间,轻而易举表现一番凄美,像在孤海边生长的女子。
萧瑟,颓然。
风一吹,就化成碎片了。
仅仅看着她,就很难过了。
许倾尘用笔在书页做标记,不紧不慢道:“怎么,下节课不想认真听了?”
她又抬眼,这回,没再低。
一直看着苏音。
她的眼光,十分清淡。
没有情绪的人在表现没有情绪,九月不是没可能有冰。
许倾尘全身都是冰。
苏音接住她的注视,也接住沉默的冰,“看不清我也可以认真听。”
闻声,许倾尘双手撑在桌面,往苏音的方向倾身,红唇微张,又没完全张开,美得令人窒息。
不冷了。
是温的。
许倾尘说:“这么厉害。”
肯定句。
也不知哪根筋错了,苏音一点没谦虚地应:“嗯。”
许倾尘点头,点了两下。
环视一遍教室后,她用命令式地语气说:“把你的桌子搬过来。”
苏音懵了。
许倾尘:“搬到讲桌旁边,你现在站的地方,快点,在上课之前搬完。”
这位置,不好。
苏音为难,“老师,我放假就去配眼镜。”
许倾尘看了她两秒,站直身子,唇齿一张一合,威严地吐出三个字,“马上搬。”
苏音是不惧怕这些的,可是她潜意识里就不想和许倾尘成为对立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苏音快步走回去,一路磕磕绊绊将桌子搬到前面,又搬了凳子。
一切就绪后,她在讲桌旁边坐下。
许倾尘已经戴上眼镜了。
如果苏音没有戴过这副眼镜,她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她戴过了。
她感受过许倾尘的温度。
零度。
捂一捂,能热吗?
-
晚上有四节晚自习。
好学生没事会自己找事做,即使没有老师看自习,也能保持教室安静。
第三节课铃响,许倾尘来了,站上讲台,她把手里的一摞纸放到苏音桌上。
“发下去。”
苏音一声不吭地就去发了。
许倾尘:“这是学生基本信息表,大家填一下,每一栏都要填。”
底下几个活跃的人应:知道了老师。
苏音发得很快,没两分钟就回来了,她手上还剩一张表,是她自己的。
将表放到桌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她才开始写。
没停,写得很快。
写完把表格随手放到桌子左上角,她继续埋头写检讨了。
苏音离许倾尘最近,多受到一点关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见苏音写完了。
许倾尘顺手就把信息表拿起来,因为没有多余的,她想看看有没有易填错的点,如果有,就提醒他们一下。
可当眼睛落在那张表上时,许倾尘呼吸顿住,没有再讲话了。
父亲一栏:空白。
母亲一栏:空白。
许倾尘怔怔出神,仿佛石化了,她想到幼年时期看过的童话故事。
思维错乱。
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很容易在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害怕。
许倾尘望向窗外。
她在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和讲桌另一边,苏音坚毅又认真的侧脸。
天黑了。
那苏音呢,苏音怕不怕。
-
二号上午正常上课,下午军训。接下来七天,都是这样的安排。
一点,广播通知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许倾尘嘱咐几句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了。
苏音站了起来,从桌洞里拿出几张大小不一的纸,递给许倾尘,“老师。”
许倾尘接过,一张一张地查看。
越翻,她的唇抿越紧。昨晚那种心酸的滋味又涌上心头。
许倾尘将纸张理好,还给苏音。
然后,搬了把椅子,在讲桌前坐下。她直视前方,看的是最后面的板报。
苏音知道,许倾尘有话和她讲。
苏音也直视前方,不过她看的是许倾尘写在黑板上的字,字体潦草好看。
苏音叹了口气,很轻,但教室太静了,被许倾尘听见了。
许倾尘好像也叹气了。
苏音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