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倾尘面无表情道:“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只是来告诉一声,免得你又像上次一样要死要活的。”
许伟义手指轻叩桌面,“倾尘,你是我的女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尾音一落,他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向前倾,喉咙里发出一声让人不寒而栗的笑,“你不会不管我的。”
许倾尘脸色很难看。
许伟义拿起一份文件,推到许倾尘面前,从容道:“打开看看。”
许倾尘:“这是什么?”
许伟义:“裁员名单。”
许倾尘皱眉,“怎么要裁这么多人,是公司运营上出现困难了吗,就一定要裁员吗?”
许伟义轻笑,“你对公司的事不闻不问,你甚至不知道我要裁的人是谁,可我看你的表情,你是…”
他故意停顿一下才说:“你是在担心他们突然被辞退,没有经济来源,生活会没有保障吗?”
许倾尘点头。
许伟义伸手拿过那份文件,在空气中晃了晃,他条理清晰道:“这份名单里的人分三种。第一种,未达成绩效考核的。第二种,低价值员工。第三种,浪费公司资源的人。他们不能为公司提供价值,我为什么要留着他们?”
许倾尘反驳道:“这样毫无征兆地把人辞掉,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许伟义将文件摔在桌子上,板脸道:“许倾尘,我是一个商人,不是搞慈善的。既然他们不能为我创造价值,我为什么要花钱养着他们。而且该给他们的赔偿金一分也不会少,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许倾尘:“可是…”
许伟义:“没有可是。”
他语气平缓,“如果按你的想法把这些人全留下,那公司只有一个下场,破产。倾尘,善良是好事,但你的善良中带着优柔寡断,你太容易心软,哪怕是对待敌人你也无法狠下心,这是你的弱点。所以我说,你永远不会不管我的。”
许倾尘起身欲走。
许伟义:“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来一趟不容易,坐下把话说完。”
许倾尘:“我和你没什么好讲的了。”
许伟义露出狡猾的神色,“如果你离婚,我不介意再上.吊一次,我不怕死,死了就能去见颖颖了…”
一听他提陶颖,许倾尘眼神瞬间冷却,“用不着在我这里演什么深情戏码,你不配提我妈。”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掉,走到门口,当手覆上门把手时她又说:“还有,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这婚我非离不可。”
门开,门关。
许倾尘的步伐坚定无比。
这次。
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从许伟义那离开后,许倾尘给贺舟发了一条信息:【离婚吧。】
贺舟很久没回。
等许倾尘开车开到一半,贺舟终于回了,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贺舟没纠缠,也没乞求,他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过会儿,他又发来一条:【房子是你的,我会搬出去,今晚你来一趟,我把钥匙给你。等你有时间,我们就去把离婚的事办了。】
许倾尘没回。
她关掉手机,打开车载CD,那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旋律响起,她爱听陈奕迅,这也是她最爱听的歌——
《富士山下》
这首曲子,她练习过很多遍,而这么多年,她只给一个人弹过。
以后,不会再弹了。
没机会弹了。
想到这,许倾尘莫名烦躁,她关掉音乐,却在心里过了无数遍那句她最爱的那句歌词。
-
午三下课后,许倾尘还是没来,苏音心中一紧,她往高三教学楼跑了一趟,在语文办公室找了位刚出来的学姐问:“学姐,贺舟老师在吗?”
学姐性格好,微笑道:“贺舟老师今天没来,同学,你是哪个年级的啊?”
苏音礼貌地回,“我是高一的,谢谢你,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学姐再见。”
她边说边往外走。
距离上课还剩五分钟,她目光坚毅,目标明确,她在往电话亭走。
年少时总会有很多冲动时刻,比如在大雨里奔跑,比如深夜去海边喝啤酒,比如给暗恋的人递一封情书。这是人们在特定年龄才会做的事,一旦过了这个年龄,便失去那份勇气了。
苏音不知此刻她是不是冲动,她只知这是此刻她必须要做的事。
苏音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是平安的,就会立刻把电话挂掉。
她还是要面子,要尊严。这种不要面子,不要尊严的小狗做的事,得在背地里做。
不会被发现的。
于是,苏音按下了那十一位数字。
——嘟。
苏音心跳加速。
——嘟。
苏音呼吸变得不顺畅。
——嘟。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音怂了,因过度紧张,她想撂下电话。
但下秒,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苏音脑袋一空,全身血液往脸上流,她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声音正常,许倾尘没事。
苏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的左手肘抵在墙上,右手抚上胸口,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呼吸。
这里,苏音在喘息,外面,风也在喘息。今天风很大,透明玻璃窗被风吹得直响。声音很刺耳,苏音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风沉默了。
苏音心中却掀起一阵海啸,这场海啸,诞生在许倾尘深深凝望她的时刻。
隔着透明玻璃窗。
她与她对望。
苏音愣住了。
许倾尘攥着手机,目光呆滞,她脑子里又过了遍那句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