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提那羞耻的话题。
四个姑娘都安静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四人的呼吸也平稳,可她们就是知道,大家都没睡。
焦虑又席卷而来,方静宁睡不着,又怕翻身扰到姐妹们,便始终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手搭在小腹上,出神地望着床顶。
明日便要出嫁,要进入全新的生活,她心底不安又惶惑,偏又不能多与姊妹们讲,免得她们以为她故意炫耀。
方静宁总是要顾虑很多。
昏暗中,魏梓兰侧身面对她躺着,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方静宁的面部轮廓,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方静宁的手上。
方静宁一惊,险些吓得甩开,意识到是大娘子的手,才没动。
魏梓兰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手,哼起陌生的小调,柔和、舒缓,将不舍、祝福、温柔一并融入到这寂静的夜和小调里。
人说长姐如母,这一刻,方静宁瘪着嘴,闭上眼,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她们不知何时睡着了。
四个姑娘第二日是被婢女们生生叫醒的。
李嬷嬷递给她一杯水,却叮嘱:“娘子您少喝些,也少吃些东西,免得要更衣……”
方静宁点头,只杯子沾了一下,稍润了润唇,便开始梳洗打扮。
魏家三个娘子收拾好,又与金河县主一起用了早膳,才到方静宁院子里来。
她刚洗完澡,穿着里衣坐在铜镜前,婢女拿着帕子在给她擦头发。
魏家三个娘子听说她什么都没吃,水也没怎么喝,顿时觉得新娘子实在可怜。
嫁衣就挂在一旁的架上,发冠首饰也都整齐地摆在嫁衣前,还有婢女专门看护着。
嫁衣和头冠实在漂亮,魏家三个娘子不由看过去,皆有几分憧憬,尤其想到方静宁和许活那般般配,再想到她们自个儿也会有如意郎君,便忍不住更憧憬了。
可嫁人如历劫,国公府的男人们什么样子,三个姑娘历历在目,回过神来又不那么憧憬了。
忠国公府的女眷们早早便到了。
论理论亲,都可以由老国公夫人这个外祖母亲自为方静宁梳头,但是平南侯府建议请媒人豫王妃,原先方静宁姐弟还有些犹豫,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外祖母似的。
自从嫁妆的事闹出来,方景瑜坚持就要豫王妃给姐姐梳头,方静宁也没有强烈拒绝。
梳头的人便请了豫王妃。
老国公夫人得知是豫王妃,还称“好”。
婚礼在下午,豫王妃巳时前便到了,摸着方静宁的一头青丝,慈祥道:“我那日一瞧你们便觉般配,女子嫁人,定要心宽些才好过。”
这是极朴实的叮嘱,方静宁微微点头,含着泪感激地应道:“静娘记下了。”
梳头的吉时到,喜娘喊礼。
豫王妃拿着喜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方静宁的长发,口中一句一句地念着祝词,又在婢女的帮助下,为她戴上发冠钗饰。
待梳妆完毕,方静宁方才从铜镜前起身,转身正脸对向众人。
这一身大气明艳的装扮,将她的美貌完全的展现出来,每一个看见的人皆惊艳的失语。
方景瑜红着眼喃喃:“阿姐,你真好看。”
方静宁看见弟弟,便忍不住眼酸。
李嬷嬷赶紧提醒:“娘子,莫要流泪蹭坏了妆。”
方静宁想仰头止泪,但头上太重,直接向后歪去。
李嬷嬷和婢女们一阵兵荒马乱,险险护住了她的发冠。
方静宁只能挺直脖子,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床前,等着许活来迎亲。
平南侯府——
少年们全都骑上马,在侯府门前集齐。
大半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在这儿了,十分引人注目。
文氏和高氏站在一起,轻声给她指认,哪个是哪家的少年郎。
许活之前答应要帮着文家表妹瞧合适的郎君,提前跟文氏提起过,借此机会,正好让高氏亲眼瞧一瞧。
高门大户的婚事都是这样,长辈们瞧上眼,私底下询问一下是否有意,若是两家皆有意,男方便派人上门提亲下定。
高氏目送迎亲队伍出发,依旧合不拢嘴,悄悄对小姑子文氏道:“我瞧哪个都好,真是不知道如何挑了。”
文氏脸上喜气洋洋,拉着她的手推了推,“那回头就问问馨娘,选个她可心的。”
高氏笑着点头。
许活打马在前,带着迎亲队伍穿街过酒肆。
银鞍白马,五陵年少,个个都挺拔抖擞……进士游街,也未见得有许活迎亲这般年少风流。
个别除外。
朱振的肚子堆在前面,在一群俊朗的郎君中,别树一帜。
沿街时,酒肆上,行人注目,皆惊赞。
今日他们踏马而过,京中便要留下许多日的谈资。
人活一张脸,有时张扬是极必要的,许活也是在给方静宁做脸。
珍味楼上,陆屿今日休沐,遥看迎亲队护送婚车,敲敲打打地走过,问身边的陆峥:“你为何没去?”
陆峥嗤笑,“我与他有何关系,为何帮他迎亲。”
陆屿手中折扇轻摇,“我当你要抢一抢他的风头。”
陆峥不屑为之,“我是陆家子,岂会这般下作,在人婚礼上下人的脸面?”
陆屿唇角微弯,语气却稍显严厉的教导道:“你少年心性,更该坦荡些,崇文馆里那般作为,许荣安恐怕都瞧不上你,根本不当你是对手。”
陆峥闻言,比先前被父亲责骂时还要难堪。
……
方家——
迎亲队伍至,方家的宾客们皆出来望。
许活翻身下马,刚往前走了几步,便遭方景瑜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