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宁咬紧牙关,神情中丝毫不见喜色,幽怨又倔强地瞪视许活,嘲讽:“世子既是明白女子的处境,便该知道,我这辈子离开侯府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世子也要放我自由?”
许活冷静道:“事在人为,并非绝对,我会对你妥善安排,给你足够的补偿,也会给你庇护,直到你生活平顺,你若是再嫁,我也会奉上嫁妆。”
“哈~”方静宁强忍着泪意,“世子倒是大度,可我成了下堂妇,如何生活平顺?又会有什么好姻缘?”
“若是你日后的夫君受世俗而偏见,那他自然不是良人。”许活不喜她这般自贬,“日后我居高位,护佑娘子,谁敢欺你?”
你就在欺负我!
方静宁心口堵得厉害,不愿意在许活面前服软,冷笑道:“才从一个火坑跳出去,我岂会再跳进另一个火坑?世子给我一封休书便不必管我了,任我自生自灭便是。”
许活叹气,“静娘,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静宁的情绪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冷静不了丝毫,与她作对道:“世子也不怕我记恨,泄露了世子的秘密?”
“我知道你不会。”
方静宁言语激烈:“我为何要替你一个骗子保守秘密!我偏要不教你好过呢!”
“静娘,我不想在你面前说些狠绝的话,惹你不快,你莫要说气话。”
方静宁置气,“什么狠绝的话?也教我听听。”
“静娘……”
“你说啊!”
许活只得道:“你能不计后果吗?如若不能,总有法子教你不敢说的。”
方静宁听后不敢置信,泪光闪动,“你威胁我?你竟然威胁我?!”
不是她非要她说的吗?
许活忙解释:“不是威胁,是告知你真相,我也并未打算这样做。”
方静宁听不进去她的解释,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两只手紧紧扒着伤口,不断地更加用力撕扯。
这一刻她无法再逃避内心。
她对许活的崇拜和表白,基于的是许活这个人,并不在她是男是女,甚至因为她是个女子,以及听到文馨儿的那些话,方静宁内心隐秘处的崇拜达到了顶峰,爱慕也是。
所以她心疼她的辛苦,接受不了她对文馨儿的作为可能代表的态度。
其实,她真正在意的事情,不是许活不计代价地钻营,也不是许活的欺骗,而是许活可能……根本不会爱她。
阴阳调和才是正道,她们都是女子,她们不可能相爱……
方静宁不想哭的,她已经很坚强的不轻易掉眼泪了,可是……
泪水决堤。
她眼里水意蔓延,眼睛在泪水下越发清透,泪水在下睫上颤动着汇聚成晶莹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湿了衣襟。
许活不喜欢眼泪,那在曾经的她看来,是懦弱的表现。
可此时方静宁哭成这个样子,许活竟是有些慌。
怎么有人能哭得这样楚楚可怜,难不成她真的是水做的吗?
许活手足无措,“你、你莫要哭了……”
方静宁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许活想要为她擦去眼泪。
方静宁拂开她的手,“你赶我出侯府,我便与你没有干系了,何必假惺惺地对我。”
说完哀哀戚戚地哭得更凶。
“我何时说要赶你出侯府。”
前面的话,方静宁完全没听进去,许活说得是她不愿意留在侯府的假设。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留在侯府,侯府也一定会善待你,可那样对你太不公平。”
“你是否想要一个真真正正与你水乳交融的如意郎君,是否期待属于你自己的孩子?留在侯府这些便不会有。”许活的语速较方才微微加快,“你是个好姑娘,你总说女子没有选择,我才将选择放在你手中,由你决定去留。”
方静宁不知道,许活在与她相处之前,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她的可能存在,连父母都要言词威吓,但如今,许活愿意信任她。
“静娘,是我伤害了你,我不希望你因为善良而委屈自己,你可以没有负担地作决定。”
方静宁捂着嘴,汹涌的泪水变了意味。
许活就不能霸道一些,非她不可,强制留她在侯府吗?好歹能让她感受到几分在意。
方静宁气不过,伏在桌上哭,哭到累了,没了哭声,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许活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腿窝,抱起她。
方静宁闭着眼睛,靠进她的怀里,眼角默默流出两道眼泪,抛开全部的自尊心,偷偷揪着她的衣服,沙哑道:“回侯府吧。”
许活抱着她在床边顿住,随即轻轻放下人,扯过被子为她盖上,“睡一觉,我便带你回侯府。”
她还想说,她随时可以选择自由,可一股莫名的力量制止了她,方静宁应该不会想听。
傍晚,许活和方静宁乘同一辆马车回侯府。
一路上,方静宁静静地靠在车厢上,一言不发。
许活关注着她,直至马车快要抵达侯府,忽然说道:“静娘,其实我们的关系,一直掌握在你手中,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
方静宁红肿的眼看她,“我想知道,世子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不失冷静。”
两人下马车,进侯府,要先去正院给老侯夫人请安。
路过的下人们注意到世子夫人的模样,皆眼神惊异。
老侯夫人得知孙媳妇回府,本来喜气洋洋,一见到她,霎时变了脸色,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方静宁眼睛一红,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祖母”,便扑到老侯夫人腿上,哭得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