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青黛,烟岚云岫,人在其中,满心惊叹尤不足。
方静宁跟许活成亲之后,体验了许多不曾体验过的事情,站在高处心胸开阔,当即便赋诗一首,诗意中有从前未曾见过的辽阔豪放。
这一年,她写了很多诗和文章,近来还在尝试以柳云宁和秋晚为原型创作话本,想将她们二人的故事以另一种形式留存下来。
许活自身文采不足,眼光在多年浸淫之下,是有一定水平的,方静宁从前囿于眼界,如今眼界渐渐开阔,才华也得到了更多的展现。
她和李先生通信不断,也会交流诗作和心得,李先生对她的夸赞和喜爱,已经远超过他所有的学生,还想要收方静宁为弟子。
这样的方静宁,若是写得文字只能束之高阁,实在可惜。
是以,许活拿着方静宁刚作出的这一首诗,反复读了几遍,问道:“不若你给自己起个别号,将满意的作品集合成册,许是能赚一笔润笔费。”
润笔费,方静宁不甚在意,她激动的是,“你是说我可以有自己的诗集吗?”
“不只是你自娱自乐的,有可能会流传。”
方静宁从前会怀疑自己,当下满腔豪情,又一连作了几首,给许活品鉴。
许活顶着她期待的目光,如同年少时写先生留下的功课那般,逐字逐句分析,斟酌评价。
方静宁兴致勃勃,灵感爆发,这一整日在山上没见一景便留一作,她还没有枯竭,许活头脑中已经找不出不重复的评价。
她能给方静宁的有效建议也实在有限。
不出半个月,方静宁便败在周星禾的手写信下,两个人“和好如初”,也放过了许活。
十一月,许活任万年县县尉满一年,年底,县令将她和县衙其他官员的考课簿一同递交上去。
平南侯府对许活的小考并不担心,而忠勇伯府的吴家人却愁云惨淡。
吴家人通过许伯山的那句话,认定了吴玉安无望升迁,越是临近年底,气氛越是压抑。
这一日,一家三口关起门来避着许婉然说话,吴夫人怨气颇重,忍无可忍,“来人,叫许氏过来。”
吴玉安劝阻:“娘,婉娘最近累到,身体有些不适,您别为难她了。”
“我为难她?我看是平南侯府为难咱们!”吴夫人振振有词,“嫁到咱们家便要一心一意向着你,她合该为你着想。”
忠勇伯道:“你也不怕玉安媳妇察觉到,闹出什么来,再惹侯府不满。”
“我又不是要找她说考课。”
“那是为的什么?”
吴夫人便喜气洋洋地说了。
父子俩听闻,皆惊:“什么?!真有此事?”
吴夫人点头,“这还能有假。”
父子俩皆欢喜起来,忠勇伯追问:“你要作甚?”
吴夫人道:“总得过个明路,便是不立即办,也得教平南侯府知道,咱们忍让。”
吴玉安犹豫,“婉娘会伤心……”
吴夫人气他,“什么事儿要紧,你分不清吗?整日里儿女情长!”
忠勇伯也站在了夫人这一边,郑重道:“事关咱们伯府,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吴玉安默然。
吴夫人赶人道:“你们父子不必在此,尤其是你,玉安,我知道你怕她怪你,娘做这个坏人,回头你好生安慰安慰她,这事儿就定了。”
吴玉安到底听从了父亲母亲的安排。
许婉然来到正院,堂内只有吴夫人一人。
吴夫人亲亲热热地跟她说话,拉着她到身边坐下,关心道:“年底府中事务多,我本想伸一把手,看你处理得不错,想着多锻炼有好处,没想到教你累到了。”
许婉然柔声道:“是儿媳初接手,太紧张,教母亲担心了。”
“我是有些担心,请个大夫吧?”
许婉然不想增加婆家上下对她“身体不好”的印象,立即婉拒道:“儿媳躺了躺,已经好多了,不必请大夫了。”
“行,那就先不请,不过你若是不舒坦,可千万别怕麻烦。”
许婉然点头,“是,儿媳省得的。”
婆媳俩又说了些旁的体己话,吴夫人才稍稍露出一丝为难犹豫之色。
许婉然有眼色,发现后便关心地问:“母亲可是有什么难事?”
吴夫人张了张嘴,又叹气不语。
许婉然性子好,体贴道:“儿媳若是能为您分忧,是儿媳的福气,您若是不愿意说,儿媳也不勉强。”
不勉强哪行,就是要她分忧的。
吴夫人拉起许婉然的手,道:“是有一事,怕你多想,有些难以开口……”
许婉然得知与她有关,善解人意道:“母亲跟儿媳有何不能开口的,您尽管说便是。”
吴夫人作深呼吸,像是下定决心,一股脑道:“旁支中有一家,几月前男人没了,留下个有孕的媳妇,媳妇娘家要她生产后留下孩子改嫁,我便起了心思,想若是男丁,便过继到你们膝下,如何?”
许婉然呆住,泪光闪动。
不是到而立之年吗?分明还有好几年……
第68章
“我也是为你们考虑,正好有合适的孩子,从不懂事便在膝下教养,跟你们夫妻也亲近,若是过几年再过继,哪有那么合适的,恐怕还是这个,几岁了,想要养熟,可不容易……”
“若是你又有了孩子,那孩子送回去也好,留下也罢,都无妨,你说是不是?”
许婉然游魂一样走在回廊中,婆母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她婚后几年未能生育,一直为人所诟病,这仿佛是她背在身上的罪责,孩子几乎成了她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