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太傅大人要这么说，倒显得本官咄咄逼人了。娘娘也知道程小娘子刚上京来，未曾在太傅身前尽够孝心。这定亲并非是结亲啊，婚期还未曾商定呢，程小娘子有的是时间伴您左右。况且···”素怡此时将目光看向程思绵，说道“这婚事，是相府千金吕娘子上皇后娘娘跟前提起的，她说与程家娘子关系好，盼望着程小娘子将来能成自家嫂嫂。这事，吕娘子不曾与你说到过吗？”
原来是她搞的鬼，程思绵心下顿时有了答案，这吕姒卿竟如此容不得她人半分，生怕坐不上太子妃之位。
她只好笑笑，茫然道“吕姐姐不曾与我提起过想让我嫁进相府之事。”顿了顿，又正色道“女使大人，天下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我们已经知道了娘娘的一番好意。请您过去同娘娘说一声，且容得我考虑些时日。匆匆忙忙定下未免太过唐突。”
既说了考虑，素怡也知道各退一步的道理，也便顺着台阶下了“确实唐突。”她走近程思绵，将懿旨塞进她手里“那就给娘子些时日考虑了。”
素怡此时已距程思绵不过半步之遥，声调放缓，几乎是将话说到了她脸上“娘子考虑好，若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妥了，自可以前去娘娘那说说使自己如意的婚事，若是行得通，娘娘也会为程娘子做主。”
她懂了，这相府大公子并非是非嫁不可，但这懿旨想传达的是，她非嫁人不可。
送走了皇后的宫里人，程思绵与程渊一路行至石隐园。
程渊开口问道“如何？皇后的意思你领会了几分？”
程思绵规矩的在他身侧走着，神色从容，泰然自若“全然知晓。”
“赵公子的意思是想要你借此门迈入东宫罢。”程渊又客气询问“这皇后却似乎在极力阻拦，如此这般便打乱了先前的谋划，你考虑接下来如何，还是请示赵公子的意思？”
程思绵沉默半晌，只是与程渊在这水塘边走着，许久过后方才说道“先放出消息罢。我也不知晓如今，这容颜在太子心里究竟几分重要，如果他有意，自然会出手阻止。我再让小扇去问问赵公子的意思，之后再做决断。”
她很认真的望向程渊“这消息最好是说我要与吕大公子结亲了，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久之后便结成婚事。”
程渊侧目，点头应她“我着手下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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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还对誉王有情意？”
这是赵观棋得知消息之后在茶楼里问程思绵的第一句话，让她愣怔了好半晌。
“公子当真要我嫁给吕大公子？”她惊异，莫不是她对誉王断了情意了，就当真要她嫁人了。
赵观棋轻抿一口蜂蜜红茶，面无表情地擡眼看她“我何时说的？我就好奇问你句话。”
她悬着的心放下，看着他将搪瓷杯缓缓置于桌上，道“我们来这儿不是商讨正事的吗？我若真顺了皇后的意思嫁给了相府那位花花公子，谁替你们采集消息。况且，我不想嫁人，还没有这个打算。”
“自然是商讨正事的，若是你还对誉王有情意，我便让他迎你进府。你做了誉王妃，自然就不必嫁给花花公子了。”他云淡风轻说完这番话，还佯装着微微一笑，可当真她要是应下了，只怕他会笑着哭了，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让他可耻的念头。
他已经让她的身子渐渐好转，已是履行了第一个对上苍暗自许下的诺言。第二个是他出了城门，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看着饥寒交迫的乞丐为了一块残缺的饼厮杀抢夺时，他的怀里有着她让人为他包好的干粮时许下的。
他躲过那些化身豺狼虎豹的人们，一个人偷偷缩在破庙后的茅草堆里，啃食着已经发硬的馒头。他为那束人生中遇见的第一束光在心内暗暗发愿，他若能活下去，他日归来，寻得到她，他会报答她，让她一直顺遂善良下去，让那光永不黯淡。
本就是想让她去一个远离俗世纷争的地方安稳过活的，可他的私心挣扎，说服自己留下了她，还劝慰自己是因为想助她得偿所愿。她喜欢的人是誉王，他就助她去接近誉王。私心作祟，他又让宋书胤去接近吕姒卿，不曾想，如今，他当真爱上了吕姒卿。可如此这般，她不是就要伤心了么，他不想让她伤心。现在，若是她告诉他，她想做誉王妃，他就答应她，不惜一切让她成为誉王妃。
程思绵不解“所以你的良策就是让我去做誉王妃么？我得到了心上人，那你呢，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你在关心我的利益吗？”他轻轻一笑“缺了你，我的一切计划都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所以，她在他心里到底还是一颗无用的棋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程思绵心下感伤，却故作镇定“不，我不做誉王妃，我也不嫁给相府大公子。就是嫁人，我也要做太子妃，我要你履行你之前的承诺，我要查清楚我父亲是否含冤而死。赵公子，你想个办法吧，我们就按原来的路走，我父亲的案件与太子有干系，我要到他的身边去。”
听她说出这话，他心下竟只觉松了口气，不过“你想做太子妃？”
程思绵点头“若是必须结亲，只能这般了。”
“不是必须，皇后就是不想让你接近太子，你不明白么？”他坐在她对面，沉下声道“她的所作所为是告诉你，你可以与任何一个人成亲，就是不能与太子。此局之解，就是你给她她想要的答案，离得宋承恩远远的，这就是办法。”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茶盏，静默不语。
“那日你去东宫，应是传到她的耳朵里了。所以她才如此急不可待，只过了岁除夜就寻上了门。”
“可是我伪装的很好，素怡女使也并未发现我。”
“那你说为何那女使会出现在东宫？”
“她说是去找疑人···”程思绵细想方才觉察不对“莫不是东宫有人透漏了风声？”
赵观棋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她道“日后莫要再自作聪明，凡事同我商量着来。”
她自知理亏，不再辩驳，只点点头道“知道了。”
“还有一解，就是让宋承恩接手这摊子，反正你不必忧思。这世间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他温和下声道。
他与她说的一样，程思绵心里喜悦，擡眸凝视他“我想到了，所以想让消息传去太子耳朵里，看他如何反应。”
赵观棋点头“皇后那头便只得由他去对付了。他不会允许你嫁人，至少，不嫁那么个酒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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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到了宋承恩身边，而这谣言甚至用不着大费周折去散布，墨秀玉兴致冲冲的就说了。
宋承恩在皇后千催万促下由她的眼线监视着进了墨良娣的良玉宫，不情愿的由她伺候着用膳。
墨秀玉使尽浑身解数想着法子想着逗宋承恩开心，说了许多宋承恩都只是淡淡回应，她给他夹的菜都被他一脸嫌弃的搁进了盘子中，让她甚是难为情。
她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浓汤，心绪黯然，她虽是这东宫现如今唯一的女主人，可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这里的隐形人一般，太子同她说话的次数甚至抵不过他宫内端茶送水的几个婢子。
她不知道同他说什么才会让他开心，她也琢磨不透他的心里在意什么，对什么感兴趣，似乎同他是找不到可说的话题了。
忽的想到前两天同相府的吕姒卿在皇后宫里碰过一面，那时她好似对她说了件新鲜事，她那浪荡风流的哥哥竟然可以娶正房夫人了。且得知皇后有意让吕姒卿入东宫的心意，似乎太子是知晓此事的，估摸着或许他对吕姒卿那美艳的女子是有几分心意的。
便随口提到“殿下，那风流成性的相府长子要娶妻了呢。”
“嗯。”宋承恩不咸不淡的哼了声，只在慢吞吞的嚼着碗里的几粒米饭。
墨秀玉似笑非笑“他也能娶到正房夫人呢，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此时还是相府吕姒卿娘子同我说的，不然我都还不知道呢。”
宋承恩依旧只是嗯了一声，墨秀玉瞅着他对吕姒卿竟也生不出兴致，只好另想话题“殿下可知他要迎娶的是谁人？”
宋承恩不看她，默不作声，表示并不想猜。
墨秀玉只得窘迫的自己活络气氛下去“他可真是顶好的福气，娶进门的是太傅大人府上的千金。还是皇后娘娘保的媒呢。”说完，小声疑惑道“倒也是不知太傅大人何时竟有个千金···”
只听杯碗筷落地，啪嗒响起，吓得墨秀玉擡起头来。
宋承恩手里的碗筷已经在地上零碎一地，他本如冷霜的面庞此时几分怔然，从不睁眼瞧自己一眼的他，如今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脸。
“殿，殿下？”墨秀玉惶恐出声，不知太子是怎么了，难道饭里有何虫蚁不慎落进去了？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宋承恩坐直身子，眉目紧锁。
墨秀玉一脸怔愣。方才，方才她说了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