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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他曾经许诺要带她回江淮,如今却是要长久逗留荆州的模样,轻罗也一直不曾回来。她知道,他肯定还会再回临京城的,只是不知道确切时间罢了。

这儿不算荆州的繁华地界,甚至是有些荒凉的,背靠青山,想来不过是山脚下的一个小市镇罢了。大街上往来人们都很少穿的奢华夺目,都十分简单朴素。

“我们什么时候去江淮?”

“会去的,再给我些时间。”

“你还要再回临京城,对吗?”

赵观棋知道隐瞒不住,坦白说道“我会很快回来接你,你如今不能再回去了。”

“我不会随你去添麻烦了。我只是,想同你说声对不起。誉王殿下是好人,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做,可是。”

“我不怪你,皎皎。我也会那样做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这是注定的。你这般做反倒减轻了我的痛苦。”

“真的?”

“真的。”

赵观棋点点头,轻轻将她揽住,安抚的带着她朝前走去“不远处就有个跑马场,明日我带你过来学骑马。今日先带你去这儿最好的酒楼尝尝荆地的特色菜。我这次回去要做的事也会害你伤心,所以才迟迟不曾向你交代。宋千怡若是掌权,终究会是祸害,她早已经走火入魔了,吕姒卿腹中的孩子还不染纤尘,交给姚文清好好教养,或许能继承大业。”

吕姒卿腹中的孩子是宋书胤在这世间的遗留,他这样做,宋氏血脉继续继承着天下,是出于愧疚之心罢。程思绵虽然怨恨过吕姒卿,怨恨过吕氏,但如今吕胜山已死,吕姒卿也失去了所爱之人,她也算是落入了痛苦的深渊,自己心中也已慢慢释然。

“听你的。只希望姚文清能将那孩子好好照看长大,让他成为他父亲那样仁善之人。”程思绵回忆起宋书胤在花灯节哄小孩童的那一幕,心中歉疚。“成为一位贤明君王。”

人群忽然慌乱起来,马蹄声踏踏,漫天纸张散落,赵观棋随手接了一张,扯开一看,上面竟是二人的画像。

这时,只听见纵马而来的官兵们高喊“朝廷重犯,抓到者重重有赏!见过的立马到最近的衙门上报,受赏。”

果然,吕姒卿不会放过他们的。这时候,只见前方有一人弃马飞身而来,面容熟悉无比,正是白月龙,他手持利刃,面色凶狠。正是冲他们而来。

程思绵知道赵观棋想护住她,可她知道他也没有武功,打不过白月龙,她顺势一推,将二人分散开来。宋书胤是她杀的,白月龙果真红了眼提刀砍向她,程思绵擡手按动自制手环上的机关,银针飞出,白月龙挥刀去挡。

暗器还是太少,很快便没有了。赵观棋不知从哪里顺手拿来的砍刀,像是杀猪摊子上的砍刀,他冲过来想要护卫,可还是晚了一步,刀锋没入了程思绵的胸口。

“不想皇后和皇子没命你就住手!”赵观棋红了眼,几乎是嘶吼出来。

白月龙还是下意识忌惮那位“赵先生”的话,手上的力度果真是凝滞不动了。可他的殿下,他的殿下是被眼前这女人杀害的,他擡头,猩红的眼睛怒目圆瞪“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行刺官家。”

白月龙偏头“赵观棋,官家那么信任你。”

“这都是误会,我会补偿,殿下的江山永固。长公主殿下一直居心不轨,这些你都知道的,皇后母子二人势单力薄,你不畏惧么?”赵观棋扬着手上的杀猪刀,与他谈判道。

程思绵觉得喉咙一甜,呕了口血出来,赵观棋眼疾手快赶紧挡了过来。

“我还能信你吗?”白月龙就像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刀还在滴答淌血。一部分官差赶走了慌乱的百姓,又一部分拥了过来,领头的是个眉目阴柔的太监。

那太监冷着面孔“皇后娘娘与小皇子有我们,有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拥护,他算个什么东西。白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白月龙闻言立马冷漠下来,对赵观棋举刀相向“官家的一切不幸都是你造成的,受死吧!”

程思绵惶恐的想去挡,赵观棋先她一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使着手中的菜刀飞快挡了一刀,手臂被震得又痛又麻,但他犹自镇定“白月龙,你说官家的不幸都是我酿成的,可在这之前呢,在官家还是誉王殿下之时呢。我的所作所为皆入你眼,无数次的助殿下死里逃生,你都忘了?”

想到官家能一路平安直至登上皇位都少不了赵观棋的筹谋划策,白月龙再一次犹豫住了,分不清好坏让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那你这次为何··”

“我都说了这次是失策。”赵观棋用再真挚不过的眼神死死盯住他“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一时半会我如何与你解释清楚。我说过了挽救之策就是稳住官家血脉的皇位,你又不信我。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曾接触过,是么?”

白月龙被他说的心念动摇不定,领头的公公毕竟受他辖制,见他犹疑,干脆说道“白大人,你既一时之间下不了决心,那咱们就把人押解回京城,由娘娘处置。”

白月龙也觉得此举甚妥,叫来几个人将人押了,决计去最近的衙门用囚车将人押送回去。

二人被活生生分开,赵观棋愤怒道“白月龙,你将人伤成这般模样,不找来医治的医者么?我在这世间本无牵挂,若是她死了,我这命送你们也罢,可别指望还能替你们做什么事。”

白月龙无奈,太监咬牙切齿。

“你不就是这世间上乘的医者么?”白月龙冷淡道。

“你们捆了我的手脚,可也将我看的太高了些。”

僵持之中,白月龙派遣了部分人回衙役,自己带人将二人先转去了最近的客栈,又派人去附近的医馆取了一应药物过来。

好在伤口不深,也不过皮肉伤,止住了血,程思绵的境况就好了许多。只是二人如今的处境才是举步维艰的,小扇与元吉也没能及时收到消息。程思绵依偎在赵观棋怀中,惴惴不安道“你当真要回去帮吕姒卿吗?我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如今看来,她或许真的不会希望我们活下去。”

赵观棋轻柔抚摸着她的脸,安抚道“她是聪明人,母族已倒,朝政大权散落,唯一一个有集权之力的,是我们的人。另外一半不愿归附的多半已经臣服在长公主之下了,她不敢轻易动我们的,你只管安心养伤就是,其馀的都交给我。”

听了他的话,程思绵便合上了眼,药力使她昏昏沉沉,很快便陷入梦乡。

再醒来时,已是在赶往临京的囚车之上了,赵观棋怕她磕碰到,始终是将她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

临京城繁华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皇后果真不曾为难他们,囚车也并没有去往牢狱,而是将他们转去了宫城,从前这座皇城颜色就很单调,莫不是金色丶红色丶明黄。如今也十分单调,不过全都是一片压抑的黑。程思绵在赵观棋眼中看见了无法掩饰的哀恸,她终究是做了一件让他痛苦的错事。

其实还不知吕姒卿腹中胎儿是皇子还是公主,还有些时日才是临盆之期,对外宣称是小皇子也只是为了稳定人心。她是以屏风遮挡召见他们的,二人跪坐堂下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

“刺杀君王,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她的声音冰冷,来自上方。“以命偿命,已是再轻不过的处罚。赵观棋,不是吗?”

“逝去无可挽回,但娘娘与娘娘腹中的孩子,也有两条命。”

“大胆!”吕姒卿这一世恨极了被人威胁。

“罪臣不信娘娘没有过衡量,罪臣愿再做娘娘最锋利的刀剑,扫清路障,只求功成身退,娘娘放我二人一条生路。”赵观棋一如既往的冷静着,只有他冷静如斯,才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弱处。

屏风后蓦地一声冷笑传来“不去北边为战事议和,赵大人还真是屈才了。”她的声线渐冷“我夫君的命,你二人死千万次都不够偿还,你还想功成身退?”

“那么娘娘,便是要与我们鱼死网破,要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呵。单你一个小小僚臣,势单力孤,连一个九品官员的封赐都没有,你拿什么与吾做交易,还妄称做最锋利的刀剑?”

赵观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左右就是激将法想要知晓他手里的筹码,又不愿落了下乘失了威严。他不会因几句话而气急败坏,反倒心平气和坦白道“朝堂之上,罪臣有先皇诏立的宰相为友,朝堂之外,罪臣有搜罗天下讯息之网,这些都可供娘娘驱策。再不济,娘娘腹中胎儿,一向由张大人伺候着。这张大人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可是从罪臣手上拿了不少好东西,约莫早已经用到了娘娘身上。”

听到最后,吕姒卿瞳孔地震,不由得抚上了肚子,心底生寒,其实单凭前头两个条件,如今她要稳固势力已足够与他达成契约,可最后一个筹码,他是在用她与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在逼迫威胁。她不由得捏紧了旁边的扶手,指尖泛白,半晌才开口。

“真是可笑,你在威胁吾?你们都以为本宫是贪恋权势之人,可吾今日告诉你们,吾对阴间地府并不畏惧。吾偏偏就要带你二人一起,下地狱。”

程思绵分明察觉到了赵观棋有一丝颤动,但他很快便笑道“娘娘说得什么话,罪臣依旧顾念从前的情谊,不过想请求娘娘也高擡贵手罢了。这一次我带了十足的诚意,愿为娘娘鞍前马后。据臣所知,如今京城佛塔诗文案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臣可出万全之策为娘娘解决此事。唯一的条件不过我二人能保住性命,大业将成之时,我们一定消失得远远的,不碍娘娘的眼睛。”

言罢,还诚意十足的拱手深深一揖。

长久一段静谧过后,那屏风被缓缓拉开了来。吕姒卿一身大袖凤纹袍服,满头珠翠,可脸上的胭脂并不能很好地掩饰她脸上的疲态。

她并未走下高台,而是居高临下打量了下方的二人许久,最后一眼落在程思绵身上时,没有人看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平静却落寞。她最终轻啓朱唇,摆手吩咐“摆酒,赐宴。”

说完便由宫女搀扶着离去了。

大殿外心急如焚的二人并未收到想要的答案,白月龙双手抱胸,眼中情绪复杂。那太监将一锭银子给了前来通风报信的宫女,让她去了。

程思绵对赵观棋算是心悦诚服了,只用默默跟在他身边由他摆平所有就是。这次非但不用下狱,还被莫名赏了一场宴,只是不知是否是鸿门宴。从梳洗到换装,赵观棋都不肯离开她半步,二人执手前往凤仪宫后花园。

清风和暖,园子中开满了大朵大朵艳丽的月季,红的紫的黄的,花团锦簇,蝶飞燕舞。两排宫人低眉掬手侍候着,简易的宴席已然摆开,吕姒卿静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过来。

赵观棋携着程思绵坐了,见程思绵脖颈上有了些细汗,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她遮阳。

“吾与你谈论政事,闲杂人等可以退避罢?我为你的小娘子准备了单独的果品美酒,就在不远的凉亭里头。”吕姒卿淡漠的摆摆手,示意侍女去领人。

“你大可放心,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允了的事就不会出尔反尔。”

“你留着纳凉。”程思绵将小扇子交到赵观棋手上,宽慰一笑,示意他安心,朝吕姒卿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朝霞初绽映金銮,公主千怡步玉坛。”吕姒卿将一方白帕子拈在手中,冷冷一笑“这上头足足写了八句,句句是要迎玉面玲珑心的长公主殿下为新皇。”

原本宋书胤的死是秘不发丧的,太后与她纵然悲痛万分,为了稳定局势,也想拖到小皇子降生。谁知宋千怡私底下便将消息散布了整个京城,如今人心惶惶,她又假托人手,于一位佛塔圆寂的大师剖了舍利子,硬说在其中发现了一首昭应天下的迎皇诗,极端又疯魔。偏偏不少人就信她这一套,只因她从前每月捐出府银,让全国佛寺以她的名义恩施。长公主佛心慈善,普度贫苦黎庶,曾经家喻户晓,善男信女们信仰着她。如今她这一闹,举国动荡。

赵观棋接过帕子,不过微微一笑,并未去看上头的小字,他平和道“娘娘不必挂心,古往今来,女子登临皇位屈指可数,更何况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这佛塔诗案交给监察司就是了,根本在于娘娘肯不肯放下顾忌之心了。官家仁善,太后亦是这般。长公主殿下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姑姑,这些都是皇家私事,出了事也都顾忌着遮遮掩掩。百官与天下识不清她的真面目,宫中便无法长久安宁。可只要娘娘放下顾忌之心,一切就都会好办很多。”

说着,他便从袖口拿出一张早已备好的图纸来,皇后身边的女使眼疾手快接过呈了上去。

“这是苍山布防图,与臣得知的一些长公主府暗卫营分散状况。”

吕姒卿接过看了片刻,擡眼道“你让本宫出兵?”

“不,时机未到。如今别无二法,臣愿为娘娘出面揭露长公主殿下的真面目。”

“你出面?多大的脸面?”

赵观棋并不气恼,面色镇定,平和道“不瞒娘娘,臣从前是从苍山逃出的。在长公主府上做过一段日子的面首,才对那里熟悉至此。或许我的出面,才会让天下人对这位玉面玲珑心的殿下另眼相看。民心动荡摇摆之时,便是娘娘出兵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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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绵独坐亭中,观鱼赏花,百无聊赖。吕姒卿的手下都只是远远的守在一旁,没人挨近她,她拿着手中的茶杯晃来晃去,见到有个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的山石后一闪而过。无奈笑笑,将茶水一饮而尽。仅剩的几包药粉被她牢牢的攥在手里。

她其实看清了那人是谁,她也心中知晓白月龙对她有恨,随时都可能冲过来杀她泄恨。那人影再次出面,与她这边遥遥对望时,她忐忑回望,果真是白月龙。不过他并没有做任何过激之事,反而向她抱拳一礼,转身凄然离去了。

就在这时,赵观棋由小路而来,依旧身姿俊逸,可还是遮掩不住满脸疲态。

只是走近她来,还是会满脸笑意“皎皎,久等了。”

程思绵无奈的摇摇头走向他,拿过他一直攥在手中的扇子为他扇风。

两人挨着坐下,程思绵才问“她是不是很为难你?”

赵观棋笑笑“怎么会呢,我们有自己的筹码,做个交易罢了。你不要忧虑这些。”

“我让轻罗过来接你,你随他前去姚文清府上住一些时候,待我处理好了这里的事,出去接你。这一次,一定与你共赴江淮。”

其实她是想与他共同面对一切的,只是担心再因为自己而生乱子,踌躇片刻,只好问“你留在这儿,会有危险吗?”

赵观棋摇头,道“不会,我就去监察司录几份供词,好了之后马上出来找你。”

——

再见轻罗时,她依旧爱着素色衣裳,褪去清冷疏离的她,眉眼间更多了三分温婉。原来她已经成了姚文清的夫人,且身怀三甲。

程思绵对姚文清的映像还始终停留在与众人格格不入,分庭抗礼,一身孤傲的时候。如今面前出现一个笑容可掬,气质泰然的沉稳男子,还让她略略恍惚了片刻。

赵观棋没有骗她,他确实很快处理完了一切。不到三天便来到姚府来接了她,一切显得仓促又迫切。

府上备好了马车,很快就能送他们出城。那一天临京城再次动荡,雨水淅淅沥沥不肯停歇。处刑台上,带刺的铁栏团团围困,一女子白衣浸血抱着手中红缨长枪哭哭笑笑,胡乱跑动,狱卒守卫也拉她不住。大雨倾泻在她的面上,洗不尽她的喜乐痴狂,雨声滂沱,盖不住她一声声悲切呢喃。她唤“三郎,三郎。”

小扇与元吉收到信早已经在城门外等候良久,四人改走水路乘了乌篷船。

山水青翠,船家热切。程元吉心血来潮,学着他父亲摇头晃脑吟诗道“细雨洒江面,青山隐雾中。群舟归隐处,笑语荡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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