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1)
窗帘拉着，床上一片凌乱，人还在被窝里，早饭也还没吃，，昨天又是后半夜才睡，今早却早早就醒了，翻，趴，滚，床都走成表了也没再睡着一分钟。
这时差是倒不好了，他猛地掀开被子，又把手机扒过来，十一点了，还是一个信息都没有。
狠狠摁灭。
三秒种又摁开，打字。
先打了几个：“跟高律谈……”删除。
又打：“今天忙……”删除！
靠在床头上想了一会儿，“我感冒——”再删。手机又扔了。
蒙上头钻进被子，对着手机屏发呆。
屏幕灭，摁开，再灭，再摁，屏保是动态星空蓝，除了闪，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明日飞升都不出现了。
他发了会儿呆，翻开通讯录划到底，又从下往上一个个翻，停在蒋成杰那一栏，想了想，点语音通话。
蒋成杰接起来马上听出不对：“你感冒了？”
罗军兵刚要掩饰，忽然想到什么，揉揉鼻子又哑了几分：“没事儿，小伤风。”
蒋成杰：“还伤风？顾姨知不知道？”
罗军兵：“我几岁了感个冒还要打报告啊，她来得了吗！”
蒋成杰：“看你是长不大，我过去吧。”
罗军兵：“别！我一会儿就去看行了吧，昨天那案子谈得怎么样？”
蒋成杰：“还有点小细节，我忙，约了时小姐后天来律所。”
罗军兵：“哦……”
蒋成杰：“有事儿？”
罗军兵：“没，昨天听吴昌鹏说你们没聊完，还以为今儿又得半天儿，想跟你说一声我不下去了。”
蒋成杰：“开庭还早，时间充裕。”
罗军兵默然片刻：“好的，那没事了，挂了。”
蒋成杰：“你赶紧吃药……”
罗军兵把电话扣在手里，想了片刻又打开，直接拔给吴昌鹏，对方响了一声挂了，再打忙音，他刚想发火，短信忽然嘟的一声。
明日飞升：“在忙，稍后回。”
罗军兵愤愤回道：“忙你去吧！”
打了一圈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去拿了罐冰咖啡，穿着睡衣窝进沙发里，仰头喝一大口。
右手点开手机发送。
罗布斯：“在哪儿？”
发送后马上又按住，拇指就悬在撤回键上，保持那个姿势，直到页面消失……
一个两分钟，
两个两分钟……
他点开了雨酱的头像
罗军兵从来不发朋友圈，也从来不看，他朋友圈还停留在五年前大学网球赛上顾西华给他拍的一组照片，照片上他留着短发，侧方刮着道立体刻痕，和额角那道疤首尾相连。吴昌鹏的点赞排第一个。
他想像着时昕看到这些照片的感觉，一下一下的点，像敲木鱼。
面前这个头像下比他的还干净，只有一条“仅展示三天”的横线。
一罐咖啡喝完，第n次拿回扔了的手机，再次拔给蒋成杰。
罗军兵：“喂！给我找个助理，嘴严机灵点，都行，尽快……，对，可以，我事儿少，不用坐班。”
打完电话又看一眼微信，起身去了浴室。
热水冲上一会儿头疼感觉好一些，肚子却叫了起来，他不想一个人在房间吃，换衣服准备下楼，刚套上t恤手机亮了一下，上衣还挂在头上就伸手拿了过来。
雨酱：“在医务室。”
罗军兵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这两天降温，学校医务室人来人往的不少，罗军兵估计时昕可能是来输液，赶到一看果不其然，输液室靠墙摆着两排座椅，时昕带上了口罩，仍被他一眼看见，和预料中的一样有些憔悴，脸上却红扑扑的，出乎意料的是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陪着个男的，穿着灰白格子衬衫，看样子三十都有了，不是学理工就是搞技术的，气质都和科研组那帮人一样。
罗军兵说不出什么感觉，站在门口平复下喘息才慢慢走近。
理工男呵护备至，眼神亳不掩饰地心疼。
男：“把这个喝了。”
女：“谢谢师兄。”
师兄：“来靠着我的衣服，你这样一会儿脖子疼。”
师妹：“谢谢师兄，这样挺好的，你不用总在这儿陪着，先去吃点东西吧。”
师兄：“你饿不饿？”
师妹：“我早上吃的晚，还不饿。”
师兄：“我也不饿，等会儿输完药我给你弄点粥喝，别在外面吃了。”
师妹：“谢谢师兄……”
罗军兵：……
时昕忽然发现他站在面前，坐起来道：“你来啦？”
师兄忙按住她那只输液的手，另只手很自然地搂住她肩，把师妹整个护在身前。
罗军兵：“嗯……”
师兄这才看过来，四目相对，眼底都是一跳。
罗军兵皱起了眉。
时昕：“这是郑立，我爸的学生，这几天来北京办点事。”
罗军兵没反应。
郑立淡淡道：“这位是……”
时昕：“这是……我叔。”
？！罗军兵眼珠差点掉。
郑立也是一脸懵：“叔……？”
时昕：“嗯，叔，二叔。”
郑立半信半疑道：“您……贵姓？”
罗军兵已恢复正常：“顾。”
轮到时昕一愣：“顾？”
罗军兵面无表情：“顾。”
郑立：“顾……那个，叔，你也来看昕昕？”
罗军兵：“我来拿药，这么巧。”
时昕：“你也感冒了？”
郑立：“我带您去吧，看病在这边。”
十分钟后，输液室多了一个体温高的面孔冷的人。
罗军兵三十八度七，时昕三十八度五，他没想到自己真发烧了，校医给开了药，交钱，挂水，都是郑立帮忙，他也没拒绝，郑立可能真把他当成时昕亲戚了，忙前忙后很是照顾，但礼貌中也保留着点距离。
时近午休，输液室只剩下他们三个，郑立仍温柔备至，一会儿拿水一会儿垫衣服，像照顾小孩一样关注小师妹一举一动，丝毫也不回避对面罗军兵冷冰冰的眼神。
夹在两个男人一冷一热的气场中，时昕有点尴尬，但也不太在意，见罗军兵一直板着脸玩手机，关心道：“你吃饭了吗？”
罗军兵：“刚起。”
时昕：……
郑立：“那正好，一会儿去我住的地方一起吃点吧，就在附近。”
罗军兵挑眉：“你住的地方？”
时昕抢着说：“啊，那个，他同学的房子，临时住的。”
郑立：“是啊！大学舍友，我刚来他就出差了，房子借我住几天，省得住酒店了。”
罗军兵：“住酒店不好吗？”
郑立：“当然是家里住的舒服，酒店连个热水都没有，人也杂，半夜还有在走廊拍门的，有家谁喜欢住酒店。”
罗军兵噎了一下，“那不是你朋友家吗？”
郑立也愣一下。
郑立：“顾叔家就在附近？离得不远是吧？”
罗军兵：“……”
空气一下安静了。
时昕忽道：“我这药……快输完了吧？”
郑立忙起身去叫人。
时昕捂脸偷笑。罗军兵瞪她一眼。
罗军兵瞪着她，抓起手机，眼神和声音都有点凶：“喂！把你那套公寓借我，对！有热水的！”挂断电话把位置发了过去。”
吴昌鹏正在跟朋友吃饭，挂断电话急火上房：“快快快！我的天！我哥要弄死我！”
对面朋友一脸懵：“哪个哥？”
吴昌朋：“亲哥！不跟你聊了——快给我发个靠谱的中介！”
时昕放下手对上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让人心烦意乱。
罗军兵：“给你找了个地方，少去别人家里。”
时昕：“哪里？”
罗军兵：“少废话，一会儿跟我走。”
郑立己带着护士过来，两人停了交谈，看着大姐把针拔了，时昕：“我去趟洗手间。”
郑立：“哎你按着点。”
时昕没说话走了，罗军兵接着看手机。
罗布斯：“给你十分钟。”
明日飞升：[位置]
明日飞升：电话，找这人拿钥匙。
罗布斯：ok
明日飞升：“给朵花。”
罗布斯：“少废话！”
郑立在旁边打量罗军兵，越看越疑心，试探道：“顾……叔，您是时老师家的亲戚？”
罗军兵：“不是。“
郑立：“那您是……”
罗军兵：“干的。”
郑立：“干的？”
罗军兵这才从手机擡起眼睛：“我奶奶是她小姨干妈。”
郑立脸色僵了僵，勉强笑笑。
罗军兵换了只腿跷着，斜睨他：“你呢？小——郑，多大了？”
郑立犹豫一下：“三十。”
罗军兵：“在追时昕？”
郑立表情彻底僵住，想笑又咧不开嘴，憋得很难看，罗军兵表现出来的敌意很明显，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是种不礼貌的态度，他还没对当事人挑明过的心事被一个陌生人越界戳穿，心生不悦。
罗军兵把脚又跷高了些，向后靠向椅背，居高临下：“不太合适。”
郑立也冷下了脸：“怎么不合适？”
罗军兵笑了笑：“不为什么，感觉。”
郑立：“感觉？”
罗军兵：“具体点，被比我大的人叫叔有点别扭。”
郑立腾地涨红了脸。
罗军兵得意地笑了一下，侧头拔弄输液管上的调节器，不再看他。
郑立：“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罗军兵好像没听见。
时昕适时回来，觉得气氛不对，奇怪的看着他们。
郑立给她披上外套：“顾叔说他自己走，我们先回去吧。”
时昕手机在衣兜里振，她低头打开。
罗布斯：[位置]
罗布斯：[地址]。
时昕收起手机想了想，“师兄，我还是不去你那儿了，你还有正事，我别不帮忙还添乱，再给你传染了。”
郑立看看一脸悠闲的罗军兵，坚持道：“照顾你就是正事，时老师不在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罗军兵脸色一变，时昕低头看他，咬住了下唇。
“好吧，”片刻她好像下了决心，擡头道：“我们先走。”
郑立挽住她一边胳膊，像保护一个贵重物品一样走了出去。
罗军兵抓住输液器的手忽然握紧，片刻，一簇鲜红自胶带下冒出，冉冉延上透明圆管，他猛地站起，连针头一起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