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琰居高临下看了他许久,好半天才嘴角才露出一点微妙笑意,缓慢道:“……好。”
虞怀章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稳稳站在原地,彷佛笃定了谁也动不了他。萧文琰胸腔深重起伏一下,目光闪过许多厉色,犹如一点烛火摇曳在风暴边缘,冷冷看他。
虞怀章不躲不避与他对视。
过了许久,萧文琰危险地磨了下牙齿,厉声道:“收队!”
一旁侍卫拿不准他的意思,“殿下,这……”
“听不懂人话吗?”萧文琰一手拉起缰绳,从眼皮下瞧一眼虞怀章,冷嘲热讽道:“虞大人手眼通天,本王的手这是生得还不够长。”
”殿下英明。“只听虞怀章又道:“既然殿下暂时还无法查清本案,老臣便不留人了,殿下还请回吧。”
萧文琰拉着缰绳的手骤然一紧,回身一字一句道:“虞大人,你说什么?”
“本案错综不清,殿下政务又繁忙,实在不敢再因此事耽误殿下正事。”虞怀章拱手在前,“其余的事,老臣府中自己处理便好,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萧文琰眼角细细抽动了一下。
徐忘云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当下一皱眉头,“他是想把这案子自己捂下来。”
“唔。”萧潋意轻飘飘道:“真不要脸。”
“夜深露重,殿下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虞怀章说:“明日一早,我便备好马车,送殿下回宫,至于其他,臣自会像皇后娘娘一一禀报。”
“……呵。”萧文琰冷声道:“不用了,我长了腿,会自己走路。”
“殿下不必客气。”虞怀章道:“还请殿下不必推脱,臣实在惶恐娘娘若得知此事,只觉得臣招待不周,有失礼仪,事后会怪罪老臣。”
“……”萧文琰从高处俯视他片刻,缓缓道:“谢大人挂记,这段时日在府上多有叨扰,本王便再送大人一句话。”
“殿下请讲。”
“天道轮回,祸生无本。”萧文琰缓慢道:“大人往后遇到雷雨还是躲着点,当心被劈死。”
“噗。”
萧潋意憋不出笑出了声,虽尽全力捂住了,但还是憋得整个肩膀都在抖。但好在那边现下谁也没有空搭理其他的情况,只见虞怀章微笑回道:“共勉,共勉。”
萧潋意霎时抖得更厉害了。
萧文琰冷漠睨他一眼,一挥缰绳,带队走了。
趁那边还没人发现他们,二人也连忙撤回了房。房门关上,萧潋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忘云瞧他一眼,倒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只道:“不查了,虞容婉怎么办。”
“……哈,阿云别急,先让我笑一会……”
“……”
徐忘云于是叹了口气,不再看他,转身看向窗外。
那少女颜色稚嫩的粉色罗裙在他心头轻轻地一晃。
萧潋意笑够了,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瞧见徐忘云又默不作声的在窗前站着,便问他,“阿云,在看什么?”
徐忘云静静道:“这世间为何总有这样的事。”
“……”
萧潋意安静下来,方才不正经的笑意一瞬褪了个干净,神色平淡的近乎冷血。他端坐在椅上,像是在看徐忘云的背影,又像在看窗外,只听他缓缓道:“是啊,为什么呢。”
便没有人再说话了,这是个没有风的夜晚,窗外夜色极浓,四周都寂静极了,连一只虫子的鸣叫也没有。
于是在这一片死寂中,徐忘云轻轻道:“我想不通。”
难得的,萧潋意并没有再不正经的用玩笑话含糊过去。他像是无言,久久未能再说出些什么。
徐忘云背对着他,身形黑得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萧潋意桌前的烛火微弱,只能堪堪照亮他面前一小块天地。
他便端坐在那一小片烛光前,面色半明半暗间,一瞬闪过很多种表情,似是嘲讽,似是悲悯,又似是觉得好笑,几种神色顷刻而变又相融在一处,相争相夺,扭曲极了。
可惜徐忘云看不到他此时的样子。他沉默地站在窗前,脑子里满满都是少女尸首分离,躺在无边血河里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个素来寡言的人,脸上从来不会有多余的表情,彷佛万物在他眼里皆是大同小异的白,没人能在他眼里留下片刻影子。
但萧潋意知道,他不是一个漠然的人,从来不是。
静了片刻,他听到徐忘云声音平淡道:“她不会白死。”
萧潋意似乎是笑了一声,他动了动袖子,带起的风撩动那一方小小的烛火,二人的影子皆随之摇晃一下。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了,阿云。”
萧潋意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徐忘云闻言回身看他,却见萧潋意对他勾起嘴角,莞尔而笑。
“但阿云啊,人命天定,不得不由。”
徐忘云摇了摇头,“天命不是这么定的。”
萧潋意闻言遂勾起唇角,他没和徐忘云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太多,而是说:“明日我们便要回宫了,阿云还记不记得我去年命人埋下的堂前红?如今正是好时节,正好取来喝了。”
徐忘云定定看他,不明白为什么如今这种情境下他满心仍只惦记着他的酒。萧潋意也不知瞧没瞧得出来他的异样,笑着看他片刻,兀自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阿云是觉得我冷血?”
徐忘云转过身,又背对他,只说:“我没这样说。”
“你有说,且非但有说,简直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再说我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