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起来,捆起来,关在这宫里头,谁也不许见,谁也不准看,只能看着我,日日看,夜夜看,看到死,我再命人把我和你一起抬去烧了,骨粉拌在一块,叫你永生永世都再不能离开我。
阿云……你永生也别想再离开我。
可他看着徐忘云生动的眼睛,这话他又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
萧潋意忽然抬起上身,在河水里浸得冰凉的手臂缠上徐忘云的肩膀,湿漉漉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处。
夜色中,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在徐忘云耳边小声道:“你不愿……我又还能拿你怎么办呢?”
第56章 乱葬岗上
“劳驾,能不要挡着门吗。”
院门前,陈簪青抱着一个木盆,面无表情对萧潋意道。萧潋意正与徐忘云一同修院子的木门,闻言从眼尾分给她半点吝啬的目光,没听见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宋多愁躲在屋内不愿出来,他还未从“漂亮姐姐”生了场病就变成个男人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便紧接着得知了萧潋意便是漠北那只大乌鸦的真相。二者相冲,让他一时悲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悲痛欲绝地将自己关进了房里,扬言要以绝食抗议,以示对这个荒诞世界的控诉。
对此,徐忘云没有表示,萧潋意喜闻乐见。
“你和我来。”见他不动,陈簪青干脆挤开了他进了门,示意萧潋意随自己一同过来。
萧潋意没动,微笑看她。
陈簪青便远远对徐忘云道:“那你过来。”
萧潋意眉尾抽了一下,眨眼功夫便好好地端坐在了陈簪青对面的石凳上,心底将这厚脸皮的江湖郎中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笑道:“医师是要做什么?”
二人之间隔着一张石桌,陈簪青不咸不淡瞧他一眼,将它那个木盆放在桌上,掏出把刀,言简意赅:“放血。”
萧潋意啧了一声,不是很高兴道:“动不动就要人的血,你什么毛病?”
陈簪青并不与他客气,扯过他的手,不由分说用刀尖划出一个小口。那桌子上的木盆里面装得不知是什么,瞧着像是药渣,血珠掉进去,顷刻便沉到了底,最上层连个痕迹也没留下。
陈簪青面色严肃,望着木盆一动不动。徐忘云走过来,问:“怎么?”
陈簪青兀自看了会,摇了摇头说:“没用。”并不同他们解释,将木盆扔在了一旁。
这郎中怕是又在折腾什么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方子了。萧潋意心下翻个白眼,问道:“我病这几日,你可瞧出些什么没有?”
陈簪青:“你有积毒在身,与旁人不一样。”
言下之意,便是他身体里的残毒会与病症混淆,没什么太大比对价值。徐忘云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瞧了瞧木盆,“这里面是什么。”
“药灰。”陈簪青道:“里面还掺了点他吐出来的血。”
他吐出来的血。徐忘云目光在那颜色诡异的灰渣上顿了一会,“你要这个做什么。”
“试药。”陈簪青细长的眉头拧起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血比后院的蝎子还毒,丁点用都没有,白浪费我一株黛冠草。”
“呵。”萧潋意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是自己技不如人?”
陈簪青反唇相讥,“圣手在世也拿你没辙,一日不作死浑身难受,非把自己作成个毒蛤蟆。”
“你说谁是蛤蟆?”
“说你,怎么了?”
“陈簪青!你想打架是吧?!”
“呵。”陈簪青撸起袖子,“怕你?”
眼见事态已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坐在两人中间的徐忘云只觉得自己脑侧一根青筋突突直跳,无奈道:“不要吵架。”
无人搭理他。徐忘云听着两人尖牙利嘴的你来我往,忍无可忍,拔高了声音:“不要吵!”
“……”
萧潋意住了嘴,漂亮的眼尾一垂,可怜兮兮的告状道:“阿云,她骂我是毒蛤蟆。”
徐忘云脑侧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你不要吵。”
萧潋意瘪了瘪嘴,重在石凳上坐好了,眉宇间有些委屈的意思。陈簪青冷哼一声,凉凉道:“毒蛤蟆。”
徐忘云:“你也别吵。”
陈簪青不吭声了,她像是谁也不想再搭理,摸了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手指缓慢的一寸寸抚过杯身上粗糙的纹路。
她面皮生得很有迷惑性,脸庞小巧,眼睛却大,鼻子嘴唇秀气挺翘。若是忽略她眉宇间冰渣子似的冻人冷意,粗略一看,像是位生在江南水乡的豆蔻少女。
她垂着眼盯了会茶杯,再开口时,语气便平静下来了。
“这次疫乱有古怪。”
萧潋意掀开眼皮瞧她一眼,面色正经下来,“你看出了什么。”
“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中别有的一种疫气所感。”
陈簪青道:“非正常气,亦有非常之法。古今有过记载的的大小药方共有六十三种,我都试过,都没用。”
她眉头拧起来,“这并不合乎常理,莽草嘉草对这些人的病症竟丝毫不起作用。殿下,疫乱常起于什么原因,你该知道吧?”
萧潋意:“战乱,洪水。”
“近些年,垧北可曾有过天灾人祸?”
“太平非常。”
“那就对了。”陈簪青说:“它总不会是老天降个雷里带的。既起了,就一定有源头,找着了,才能知道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徐忘云明白了,道:“峪阳?”
“嗯。”萧潋意看他,道:“峪阳。”
即刻动身,几人简陋收拾湳楓了行囊,拿干粮换了城民的一只瘦骡子,牵着便朝峪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