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车药
窦积严和柴炎在学校里的关系彻底缓和了不少,两人不再势同水火,还可以像正常同学一样碰面打个招呼。
虽然柴炎对他完全不热情就是了。
方木对此很错愕,课间时分,他凑过来道:“柴二火,你和窦积严和好了?”
毛卷插了一嘴进来:“啥叫和好啊,他俩本来就不是朋友,现在只是回到了不当敌人的普通状态而已。”
方木打探的心熊熊燃烧:“那天班主任把你叫出去的的时候,你和窦积严还有他爸聊什么了,不会是拉着你和窦积严的手,让你们表演化干戈为玉帛的桃源三结义吧?”
“……”正在看辅导书的柴炎都快烦死这俩话痨了,直接抄起习题册拍他们俩脸上,“闭嘴。”
方木把习题册从脸上拿下来,笑意盎然地说:“看来我还真猜对了,你俩果然就是从那天之后开始冰释前嫌的。”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柴炎能够多交点朋友的,交不了朋友也至少能少一点对头。
少一点人给柴炎添堵,多一点人对柴炎好,让他每天的心情都能更舒适一点,是方木想看到的。
期中考试过后没两天又迎来高三第二次月假,仍然是为期两天的回家休息放松时间。
放假之前照例要开班会课,高皮鞋会着重讲一些放假注意事项,班会课开始之前,方木问毛卷和柴炎:“你们两个放假打算怎么过?”
毛卷哀声载道地叹气:“还能怎么过,虽然考试成绩还没全部出来,但我已经预感到了我那悲哀的结局了,回家接受我老爹和老妈的批斗,然后睡大觉呗。”
方木笑了:“你爹妈骂你也能睡得着?”
“怎么睡不着,两只眼睛一闭不就行了。”毛卷没心没肺的,“况且我妈老心疼我了,要是我爸揍我,我就跟我妈求个情,再怎样她都会护着我的。”
方木忍俊不禁。
大概所有母亲都像毛卷的妈妈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无限的滤镜,无论发生事都忍不住想护短吧。
提到母亲这个角色,方木想起了柴炎他妈,转头道:“对了柴二火,你月假要不要回去看看你妈妈?”
“你一直在学校里住校,上次家长会之后,你应该有一个多月没看见她了吧,不打个车回家一趟吗?”
顿了顿,方木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柴炎一滞,明显没想到他来这出,说道:“我去看我妈是天经地义,你陪我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方木笑了下,认真道,“就是单纯地想拜访一下阿姨,你不也见过我爸妈了,我怎么也得懂基本的礼尚往来啊。”
“……”
这个理由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柴炎还是感到有点别扭。
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别扭,就是总觉得方木有些意图不轨的不对劲。
但方木肯定不会做坑害他的事情,至于他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柴炎就当不知道。
柴炎答应了带他一起回去。
放假当天,方木一大早就在学校门口柴炎了,手上拎了一堆水果补品之类的礼物,还梳了头发,喷了刘海,隆重得像是要去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柴炎收拾好从宿舍出来,看他这仗势,眉心一蹙,说:“方木,你搞什么?”
方木给的理由正直又完美:“效仿你啊,你之前来我家不也买了水果礼物吗。”
“这是一种对长辈的尊重。”方木说,“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
柴炎捎上方木,打了个出租回老城区。
回老城区的路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要是碰到堵车,至少三四个小时起步。
两个人果然运气很霉地堵车了。
车窗外放眼望去,全是一片乌泱泱攒动的车流,车速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龟速艰难前进着。
为了打发时间,方木掏出蓝牙耳机,翻出歌单,他插了一只耳机在柴炎耳朵上,另一只放进自己耳朵里。
耳机里正在播放那些腻腻歪歪的情歌,柴炎听了一耳朵就把耳机拔了:“你的歌单里能放点清爽的东西吗?”
“你想听清爽的?”方木说,“那你早说啊。”
方木切换平板页面,换了家歌单。
柴炎耳机里的旋律瞬间朝另一个方向焕然一新。
“oh gg bond 童话里做英雄,oh gg bond热血心中流动……嘿嘿嘿,不要小看大肚腩……”
柴炎:……
国道路上堵车堵了两个多小时,柴炎和方木早上八点上的车,等到老城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方木还好,他经常坐公司的商务车,别说几个小时,就是十几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也没问题,下车照样神清气爽,能吃能喝活蹦乱跳。
但柴炎的状态就大不如方木,不仅脸上气色不佳,也一句话都不想说,下了车便径直找了个地方蹲着。
“你是不是晕车了?”方木陪他一起蹲下,担忧地看着他。
柴炎没吭声。
胀得发昏的脑子和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都让他整个人状态差劲至极。
柴炎不是会喜欢展现自己身体负面状态一面的人,这是方木第一次看到他难受成这样。
明明已经很不舒服了,还一声不吭,不去给旁人添麻烦,选择独自一人消化掉。
这倔劲也真是没谁了。
方木对他既心疼又无语,拿了盒苯海拉明片的晕车药给他,顺带给他递了瓶水,说:“下车先缓缓吧,我们过会儿再出发也没事。”
柴炎接过药和水,一口闷进胃里。
吃完药,柴炎又休憩了几分钟,等神志清晰了一点后,他问道:“你哪来的晕车药?”
在柴炎的印象里,方木并不晕车。
晕车的只有柴炎一个人。
他们的下车地点距离柴炎的家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出租车司机导航找不到他家,只停在了距离最近的火车经停站。
又破又旧的绿皮火车从铁轨上轰隆隆地驶过,扬起漫天飞尘,经停站一眼望去全是空旷的水泥地板,零星立着几个年久报废的电话亭。
这里既不是发达地带的交通枢纽,也不是什么节假日高峰期,站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赶火车的行人。
称句荒郊野外都不为过。
附近别说药店,连家小卖部都没有。
柴炎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矿泉水和药。
方木挠了挠鼻尖,眼珠转向别处,说:“还能从哪儿来的,我不背了书包吗,难不成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里变出来的吗。”
柴炎:“你备这些东西干什么,当饭吃还是闲书包太轻了?”
方木简直想把他这大直男的脑壳敲出来重新组装一下:“你看看你现在这情况,你觉得还能是干什么?”
“……”
气氛有些许的凝固。
柴炎抿了抿干涸的嘴皮,说:“我没和你说过我有晕车症。”
“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晕车。”方木说,“但万一呢?”
万一你真的难受了,至少我身上能随身带着药,不是吗?
柴炎用他肚子里那些并不好听的词汇,勉强组成了一句还算好听的话:“……你今天体贴都不像你了。”
方木突然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回暖男戏码。
还是真情实意的。
柴炎要是说自己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受宠若惊,那必然是假的。
方木乐了,驳回他的话:“什么叫今天不像我,我明明一直都很体贴。”
尤其是对他在乎的人。
他总会忍不住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生怕自己没能周全地照顾好对方。
只是他和柴炎相识的时间暂时还太短,从第一次在日落城的足球俱乐部见面,到现在他和柴炎一起去见他妈,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月,连半年都不到。
柴炎当然没机会经常见到他照顾人的一面。
没关系,方木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的。
“谢了。”柴炎说。
“我以前经常觉得你是个不务正业的乐子人,不喜欢干人事也不爱干人事。”柴炎看了他一会儿,说,“但现在对你有很大的改观。”
方木被他这一番清新脱俗的夸赞弄得措手不及,说道:“那我谢谢您?”
“随便。”柴炎休整得差不多了,扶着膝盖站起来,“走吧。”
方木:“走路吗,不打个摩的?”
柴炎:“我家离这不远。”
方木:“有两个轮子的可以坐,干嘛要麻烦自己的腿?”
“……”柴炎槽多无语,说,“有够娇气。”
“我没娇气。”方木没好气地说,“我是担心你刚晕完车,不一定有力气步行。”
柴炎:“又不是残废了,谁跟你说的晕车就等于不能走路?”
方木:“……好吧,我自己说的。”
柴炎看了眼时间,说:“先不急着回家,我想先去一趟菜市场。”
“这个点我妈已经上班了,回去也没人,不如去菜市场买点菜,准备晚上的晚饭,等陪我妈吃完饭,我们再打车回去。”
他的绝大部分决定方木都会支持,方木没有半点犹豫地说:“行,都听你的。”
老城区的菜市场是个开了很多年的露天农贸集市,集市不大,但基本配置到位,像新鲜蔬菜,肉蛋鱼还有河鲜海鲜这些,该有的都有。
柴炎以前就经常在这个农贸集市买菜,从读小学开始就是这里的常客。
柴炎打小就没那个福气吃母亲做的菜,因为黎芸在厂里总是加班,等她下班都已经晚上八九点了,柴炎放学就会着手买菜做饭,做好后自己吃一份,给她留一份,她下班回家自己热着吃。
从小时候的踩着板凳炒菜到后面熟稔地掌勺颠锅,对于厨房,他远比黎芸熟悉得多。
他倒没怪过黎芸,毕竟黎芸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她有她的难处,他没有立场去指责黎芸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失。
他也没羡慕过其他孩子有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
既然十七年前选择投胎到了单亲家庭,那就理应接受生活给他安排的一切。
方木戴上自己的黑口罩黑帽子和黑墨镜,第无数遍地换上自己的全副武装,默默跟在柴炎身后。
他对买菜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经验,哪些菜新鲜,哪些肉看上去肉质好,甚至哪些鱼是死的活的,多少钱一斤,怎么卖怎么称的,方木一概不懂。
柴炎每次询问他意见时,他都只说“你做决定就行,听你的”。
从挑菜买菜到打称称重,方木都全程交给柴炎。
除了结账付钱的时候。
柴炎刚要把自己的手机微信打开,方木就已经提前一步扫上了商家的收款码,指纹付款把钱给付完了。
柴炎:“你什么意思?”
方木:“第一次拜访阿姨,晚饭当然得算我请。”
柴炎看了他几秒,把手机揣回兜里,不再和这位大明星计较这点钱:“那你自己做好准备,我不会手软的。”
方木笑了笑,说道:“我还巴不得你别跟我客气呢,买多买贵都无所谓,我就负责当一个安安静静的atm机就行。”
柴炎瞥了眼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说:“你的作用可不只是atm机。”
方木愣了愣:“那还有什么?”
二十分钟后,方木两只手臂上各挂了七八个装菜的袋子,一只手比一只手忙不过来。
方木陪他买菜买得想就地倒下,累得跟狗似的。
就这样,柴炎都没放过他,见他脖子上还有空地,又挂了一只装了条鲈鱼的塑料袋在他脖颈上。
方木:……
终于,他耐不住了,催促道:“柴二火同志,麻烦问一下你还有多久才能买完菜?”
柴炎正在一家凉菜摊位前挑拣凉皮,闻言眼睑都没擡一下,淡定道:“快了。”
又是这俩字。
方木都想吐血了。
他今天是第几次听到“快了”“马上”“还有一会儿”这些字眼来着?不知道,反正数不清了。
下午的太阳越晒越烈,露天菜市场又没个遮阳的,方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人都要晒晕了。
柴炎见他实在辛苦,终于露出了点于心不忍,开口道:“你再等半个小时就行,我去水果摊那边挑点水果,我妈喜欢吃水果。”
“……”方木想骂娘。
虽然方木每根头发丝儿都在抗拒当这免费的苦力夥计,但他行动上依然乖乖听着柴炎的话,又陪着他逛到了水果摊那边。
柴炎蹲下身,在水果摊前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大也最贵的榴莲。
“就这个吧。”柴炎看了眼旁边的方木,和摊主说,“找我身边这位兄弟付钱就行。”
“好勒!”摊主麻溜地把榴莲放在称台上,说,“三百二十块,小夥子麻烦问一下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方木苦逼地叹了口气,“柴炎你掏一下我口袋里的手机,锁屏密码和支付密码都是990517,我双手腾不出地儿了,你自己付一下。”
柴炎边解锁他的手机边顺口道:“你密码是你生日吗?”
方木生无可恋:“是啊,大家不都拿自己的生日做密码吗,好记呗。”
“可你不是大明……”柴炎看了眼还在收钱的水果摊摊主,顿了顿,说,“你心倒是挺大。”
身为一个年入不知道几位数的社会人物,设置这么简单的手机密码,都不知道是单纯透顶还是傻到冒泡。
柴炎付完钱,把手机还进他兜里,不忘说:“记得改密码。”
方木一脸疑惑:“我干嘛改?”
柴炎:“你的密码不应该有除了你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知道,特别是支付密码,我刚刚输了一遍,你等会儿改个新密码。”
“哦。”方木明白他的意思了,“知道了,我不改。”
柴炎蹙眉,正要发作,就听方木说:“你又不是外人,我没必要草木皆兵,连个密码都一惊一乍的。”
柴炎:“能不能别这么单纯,你就不能给你自己多留点心眼吗?”
“这又不是单纯。”方木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这明明就是因为对你独一无二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