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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日出

凌晨一过,新的一年从东方升起。

但在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头之前,方木想带柴炎去一趟万佛山顶。

带他去这座城市最高的山巅,遥望日出,自上而下俯瞰这座城市的清晨风景。

方木提出这个愿望时,柴炎答应得比他想象中还快。

都不需要他使出任何软磨硬泡的招数。

当然,他知道柴炎也一定会答应的。

虽然才一个多月没见,但他们对彼此都是同样的牵挂,自然不可能放过多待一会儿的机会。

尤其还是爬山,看日出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荔阳与太平洋相邻,以平原地观为主,虽说万佛山只有一千多米高,放在全国排不上号,但就这座城市而言,它依然是最接近苍穹的山峰,当之无愧的第一高山。

两个男生靠着手电筒和月光,在夜色里沿着原始的山林石道爬了一个晚上,才终于赶在六点朝晖出现之前到达山巅。

还好老天爷眷顾他们,正值冬季,夜长昼短,太阳也在赖床,不然要是像夏天一样五点钟就天亮,他们今天的看日出计划铁定失败。

柴炎和方木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等待接下来与朝阳的会面。

夜幕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空茫,头顶是苍穹,脚下是高山,天高地远,山河辽阔,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的大都市在此刻渐渐休息下来,恢复了难得的安宁。

柴炎却在此刻感受到一种近乎空荡的宁静。

他感到从身到心都在被寂静洗礼,那并非孤独,只是心灵回到了最原本的空无状态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所有烦恼和苦闷都在此时被暂时遗忘。

方木翘着腿,手撑在身后,他仰头望天,轻轻叹道:“真安静啊。”

“果然山顶就是山顶,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城市,在山顶上看到的景色就是和在平地上完全不一样,不仅视野广阔,心境也高级多了。”

柴炎:“但在平地上看到的景色,也和在山顶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方木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柴炎说,“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风景罢了,火柴人从侧面看是张纸,从正面看就是个人,虽然本质上是一个东西,但从不同方向看过去,所看到的内容也大相径庭。”

方木诧异之色定在脸上。

“所以抱歉了。”柴炎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方木说,“你试图擡高山而贬平地的说法,对我来说不是很赞同。”

方木下意识想争辩:“我哪有贬……”

柴炎静静凝视着他。

方木放弃了:“算了,我承认,有那么一会儿我沉浸在山顶的景色里时,确实是有片刻的时间在瞧不起平地,觉得山下的人和物都太喧嚣,太吵闹,也不够高级。”

“但是现在经过你这么一提醒,我的想法确实片面了。”方木说,“如果说山巅可以让人的心情回归平静,那平地和闹市就是另一种人间烟火气,两种不同的风景而已,各有各的特点,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方木朝柴炎竖起大拇指:“不错啊,柴二火,你的见解可比我成熟多了,思维也比我独立有主见。”

人无完人,方木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擡爱了。”柴炎淡淡道,“你也不用什么都听我的,我只代表我自己,但你可以代表你,不要让自己的脑子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

方木乐了:“那你到底是希望我听你的,还是不听你的啊?”

柴炎:“把我的看法当做参考,但最终要形成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方木想了想,点点头,说:“明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走,与之而来的是太阳自海岸线上缓缓升起,裹挟而来天穹上越来越明亮的橘红朝霞,金黄的光芒穿透云层,将目之所及的整片天地都包裹在浅浅的金色纱衣中。

夜的寒冷已经完全下去,温暖的霞光均匀地铺洒在五湖四海上,给新的一年赠来崭新的好气象。

远方的海面上传来轰隆隆的工业游轮作业声,从山顶上往下看,可以清晰地看见港口和码头渐渐有了人流——虽然在柴炎和方木眼中只是一团团移动的小黑点。

柴炎眺望远方:“那是香港的维多利亚港吗?”

方木往柴炎说的方木看去,他眯起眼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维多利亚港:“嗯,应该是。”

维多利亚港,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香港岛和九龙半岛之间的海港,世界三大天然良港之一。

作为世界一流大城市的着名港口,它的繁荣程度早就超过了普通的海港,它比传统工业港更商业,又比商业中心更多功能。

没有什么比维港的天际线更能代表香港——这是去年方木受邀去尖沙咀海滨参加某个慈善宴会时,听见的维多利亚港居民的口头禅 。

柴炎看见了维港海天一色的的天际线,无异于等于看见了海对岸那个比荔阳更繁盛昌茂的国际大都市。

“你去过?”柴炎问。

“去过一次吧。”方木说。

柴炎点头:“香港这座城市鼎鼎大名,维港又是百年大港,你这种咖位的去过不奇怪。”

没去过才奇怪。

方木说:“去年中秋的时候,我去尖沙咀海滨那边参加了一场慈善宴会,地点就在维多利亚港。”

方木有点无奈地说:“跟所有着名景点的毛病一样,媒体吹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亲自一去,尤其是寒暑假这种旺季的时候去,妈呀,光顾着人挤人脚踩脚了,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哪还记得欣赏什么风景啊。”

他这一番诙谐的话语成功让柴炎弯起了唇,柴炎说:“明星还需要和平民一起挤?不都是走贵宾通道的?”

方木说:“想多了,香港那些阶级稍微高点的人呢,普遍眼光也高,内陆的明星在港澳没那么值钱,我还不至于让机场警卫给我单独凿一条贵宾通道出来。”

“怎么。”方木问他,“你也想去一次维港?”

“等我成年了会找机会去的。”柴炎说,“我总得出去见世面,不可能一辈子偏安一隅。”

“海对面的那些城市,有香港,有澳门,还有台湾,有生之年如果我足够幸运的话,这三座岛屿上应该都会一一落下我的足迹。”

柴炎目视前方,语调平常,可细听却又不太平常。

他用词是“应该”,应该会落下他的足迹,听进方木的耳朵里却明明是“一定”。

他一定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不仅仅是海岸的另一边,而是更多他未曾踏足的地方。

方木听出了他心里的那股强烈的愿望。

——他要去见足够多的世面,在他这漫长的一生结束之前。

方木忽然産生一种无法言说的黯然。

柴炎是有愿望的人,无论生活多糟糕他都不会失去他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和求知欲。

和方木,完完全全不一样。

明明柴炎比他贫穷得多,家庭状况糟心得能让绝大多数普通人崩溃,家徒四壁,在老城区常年被混混骚扰,被辱骂,被嘲笑,被殴打,被瞧不起。黎芸虽然爱他但不善表达,这份爱来得太迟,在柴炎前十几年的生命里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可以称之为母爱的温暖。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毫无怨言地撑起了他的家庭,孤单一人直面所有的暴风骤雨。

并且依然心向光明,心里永远装着炽热的愿望。

如果换成是方木呢?

当他面对柴炎从小的成长环境时,他还能做得到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仍然愿意义无反顾地朝着光明奔去吗?

方木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会觉得这个世界都他妈糟糕透了,地球末日什么到来,赶紧毁灭吧。

这是方木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他和柴炎之间的认知差距。

柴炎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即便偶尔会有被扑灭的时候,但只要春风烧不尽,野火便会吹又生。

没有人能够彻底打倒他,也没有人能够动摇他追逐光明的脚步。

他爱他自己,也赤忱地爱着这个世界,只是和他母亲一样有时候不擅长表达而已。

而方木只是一只间歇性乌龟。

方木知道自己并不一定是真的没法承受那些强烈的风吹雨打,娱乐圈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都挺过来了,但症结在于,他的勇气是有限的,而且不够多。

方木问柴炎:“在你的理解里,见世面是指什么,就只是到达更多城市,到更多你没去过的地方吗?”

“字面意思。”柴炎说,“去见世界的另一面。”

方木喉咙有些涩,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才说出来的这句话:“可我也去过很多地方,工作需要,但我并没有觉得我见过了多少世面。”

闻言,柴炎身体一顿,转眸看他。

他安静地凝望了他很久,像是要望进方木的心里去。

“因为你被牢笼束缚住了。”柴炎给了他答案。

方木一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柴炎又道:“但我现在把钥匙交到你手上了。”

方木喉间一颤,屏息道:“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你已经看见了。”柴炎说。

“就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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