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肯露出全貌，没有想象中的霞光，更像是个接触不良的电灯泡，被挂在了沾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天花板上。
“他人哪去了？”杨庆玲停在常遇春的座位旁，看着周围几个人。
“去办公室了。”吴景坤回答道。
“几楼办公室？”杨庆玲盯着吴景坤，眼球凸得像是要下一秒就要脱落，她的语速很快，唾沫溅到了吴景坤的脸上，“谁叫他去的？”
吴景坤一时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求助地看向黄文瑞，黄文瑞始终读着手里的单词表，就像杨庆玲没有来过一样。
“李主任叫他去的。”王智勇不卑不亢地接过话来。
杨庆玲像是知道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常遇春的座位，缓缓说道：“继续上早读吧。”
黄文瑞探出了被书本遮挡的双眼，盯着杨庆玲的背影，直到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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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办公室。
常遇春打开办公室的铁门，松手的那一刻用脚抵住，转身换另一只手轻轻关上。
他走到李如海桌边，“老师你找我？”
“你来了。”李如海点点头，站起身，“跟我过来。”
李如海打开办公室的门，用身子挡着它，挥挥手，示意常遇春先走。
“谢谢老师。”常遇春受宠若惊地快速走出办公室。
“没事，我是你班主任，都应该的。”李如海说着慢慢关上铁门。
“别紧张，放松，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常遇春点点头，李如海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倒有些紧张了。
“你觉得咱们班老师怎么样？”
常遇春没有说话，他有些犹豫。
“说就行，提提意见，老师和你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都是在为了你们的中考努力，教学相长这个词听过吗？。”
“就是师生互相督促，共同进步的意思，所以别担心，尽管说就行。”
常遇春深呼吸，说道：“高老师和杨老师……”常遇春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他想尽量委婉一点，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用语。
“是讲课的内容听不懂还是……别的一些方面。”李如海的语速突然转慢，
一个半月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常遇春脑海里快速播过，他扶了下其实并未倾斜的眼镜，“都有一些。”
“可以具体说说。”
“她们经常……骂我。”常遇春轻咳了一声，他粗劣地想要掩饰什么，但还是没控制住，话里带了点哭腔。
“还有这事！”李如海的语气十分惊讶，“这件事情，你有告诉别人吗？”
“没有。”常遇春瑶瑶头。
“包括同学，家长，老师……都没有告诉吗？”
“这事你早跟我们老师说说，不应该自己憋着。”
“没有。”常遇春看着李如海，他看不清他的样貌，他多想摘下眼镜好好看一看，那一定是和蔼的，亲切的。
李如海打量着常遇春的表情，思考着什么，半晌后才又问道：“她们是在什么场合骂的？”
常遇春后背的双手紧握，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可以在她们训斥的时候不动声色，可以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如无其事，但在李如海面前，在这位他最尊敬，最仰慕的老师面前，他无法再淡定。
“在班里。”情绪扭曲了常遇春的语调，像孤零零的一条波纹下的水草，近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上课的时候吗？”
常遇春不再说话，他点点头。
李如海拍拍常遇春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大小伙子了，不要紧，男生要坚强。”
常遇春深吸一口气，“谢谢老师。”
“应该的，没什么好谢的。”李如海冲常遇春招招手，“往这边点，别影响办公室里的老师工作。”
两人往旁边走过一段路，一直走到离办公室二十十多步的位置，他们身边是杂物间和实验室，常年锁着门。
“我记得跟你一块转过来的还有张玉凡，没别人了。”
常遇春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哎呦，这么说班里除了张玉凡没有你认识的人。”李如海叹了口气，“分班的不好处就在这。”
常遇春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平复着情绪。
“好在咱班同学都很好相处。”李如海用关心的语气问道：“你现在和班里的谁比较说得上话？”
“我宿舍几个人，还有坐在我边上的。”常遇春的语音语调已经恢复正常。
“你宿舍……奥，都是从普通班转来的那些，吴浩越，马良……哎呀，瞧我这脑子，人名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刘洋和刘宇轩。”常遇春说道。
“对对对，想起来了。”李如海拍拍额头，“上了年纪了，这脑子比不上你们了，坐你旁边的是黄文瑞吧，这个我记得。”
“还有吴景坤和王智勇。”常遇春补充道：“他们坐我后边。”
李如海点点头，“跟同学们多多交流，能进入咱们班的学生都是很不错的，你要是考上了伽利略实验班，到时候一定有很多同学都会是咱们班上去的。”
一听到伽利略实验班，就如同上阵的士兵见到了金吾纛旓，气血直上心头，胸中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没事的话就回班里吧。”李如海看了眼手机，“早读快结束了，回去吧，能上一会是一会，别耽误了学习。”
“谢谢老师。”常遇春对着李如海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
看着常遇春走远，李如海笑着摇摇头，脸上的皱纹细小而杂乱无章，像一团被揉捏的纸团，包裹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光在他的脸上一闪一闪，渗进了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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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叫去干嘛了？”看着杨庆玲离开方向的黄文瑞率先发现了进来的常遇春，常遇春才回到位置上，他便立刻凑了过来。
“李主任问......”常遇春才开始说话，王智勇干咳了两声，声音不大，正好能让两人听到。常遇春赶忙念起单词，黄文瑞把手伸向铅笔盒，假装是在找东西。
二班前门，杨庆玲去而复返，正倚着门框，看向教室内。
黄文瑞的余光里杨庆玲久久没有离开的迹象，他只好收回一直在铅笔盒里寻索的手，拿出一直铅笔，装作终于找到了的样子，然后在课本上开始勾画。
铃声响起，早读结束，杨庆玲退了出去。
“哎呦我去，吓死了，得亏我机灵。”黄文瑞放下手里的课本和笔，长舒一口气，对王智勇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你，没了你我都想不明白怎么活下去。”
王智勇摆摆手，“举手之劳。”
吴浩越问道：“李如海找你干什么？”
常遇春把身子转向吴浩越，说道：“问我咱们班的老师教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吴景坤话音刚落，黄文瑞转过身来，再加上坐在常遇春身后的王智勇，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常遇春身上。
“说了高乔和杨庆玲的事，然......”
“然后呢？”吴景坤的嘴比耳朵快，身子更向前倾，急不可耐。
黄文瑞嫌弃瞧了吴景坤一眼，“人家正在说，你插什么嘴。”
“然后李老师他好像很惊讶。”常遇春想了想，这次吴景坤没有抢话，他又说道：“然后又关心了我几句。”
确认常遇春说完话后，吴景坤这才问道：“就只是安慰了你几句？没有说要采取什么措施之类的吗？”
常遇春说道：“应该会吧。”
“估计难，我觉得李如海对付不了。”吴景坤瑶瑶头。
王智勇面色铁青，看着黄文瑞，后者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不见什么表情。
2024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