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声来自宿管扯开嗓子的叫喊,窗外黑如夜,让睡意朦胧的人们一时搞不清时间。
一个女孩从床上醒来,吃力地坐起身,像个不倒翁一样地晃来晃去。晃着晃着,她慢悠悠地举起右手,伸开手指,向自己呼来。当掌心快要碰到脸颊的时候,整个胳膊像是卸了电池一样,突然垂了下去。
算了算了,太疼了吗,想想就觉得吓人,都吓清醒了……女孩把散落在脸前的头发甩到一旁,眨巴着两个大眼睛,张开了能吞下一个鲸鱼嘴,打了个太平洋那么大的哈欠。
从床梯上下来的女孩摸索着勉强躺在自己的下铺,凑到还正在睡觉的人耳边怪叫了起来,“啊——哇——啦——”
“哎呀。”原本半个身子在床外面的女孩被对方一个翻身挤下床去,她抓着床沿,从地板上爬起来,像一个被臭男人抛弃的可怜小女孩,委屈巴巴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我最坚强。
床上的人慢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地上的一坨黑影,试探性地问道:“李鑫?”
李鑫赌气似地重重“嗯”了一声
仍有小半个脑子在睡觉的张怡宁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那一坨颇有人体特征的不明物体做了回应,经过了力不从心的一阵思考后,疑惑不减道:“你咋睡地上了?”
李鑫被气得彻底清醒过来,两只手抓着躺在床上的张怡宁,跟拉风箱似地把她推过去又拉回来,“起床,别睡了,快醒醒。”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洗漱去,我再睡会。”张怡宁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李鑫肆意摆弄,清醒不少,但毕竟被子盖在身上,有谁会忍心拒绝那来自可爱被子关于“再躺一会”的提议吗?
有,但不包括张怡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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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间尚有空闲,人很少,毕竟这个天气这个时间,能置棉被于不顾的人实在不多。
李鑫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的痘痘如大米粥里的黑芝麻,只要注意到了就怎么也忽略不了。于是她鼓起了圆滚滚的腮,两个眼睛凶巴巴地向上瞪,尽管无论怎么向上转眼珠子都看不到自己的额头。害不害怕,现在快点消失我就不计较了……
“哎~”女孩悠悠地叹出一口气,化作镜子上的雾气,她看着那无意留下的朦胧,伸出手指,画了个不太标准的笑脸,画完的她向后退了退,仔细打量着,感觉还差了点什么,可当她准备再添几笔时,雾气已经消失不见。
不甘心的女孩又朝镜子呼出一口气,快速地画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估计呀,这世上也就只有女孩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画了个什么,不过这样也好,女孩想着,这样的话就没人和她抢了。
想着想着,雾气又消失了,镜子里的痘痘再次占据了李鑫的注意力,她摇摇脑袋,原本向上撩去的头发自然落下,遮住额头,女孩笑了笑。
凝绿羞娥上,杨柳依依,因风拂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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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迎来了连续七八日的晴天,地上的雪薄了下去,有些地方已经露出地面,周边的工厂不知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其他缘故,这段时间里很是收敛,早晨再不见刺鼻的烟雾。
“下节的体育课能上吗?”李鑫双手托腮,打量着窗外。
“地上还有雪,应该不上了吧。”张怡宁双手合在一起,做出祈祷的样子,“别上了,别上了……”
才念两三遍,李鑫就将张怡宁的手强行压在桌子上,“马上就体育中考了,抓抓紧。”
张怡宁不情愿地点着头。
“你再看看你这个腰,该减肥了。”李鑫说着掐住了张怡宁腰上的一圈肉。
“嘿!”张怡宁毫不费力地将被压着的双手挣脱,掐向李鑫,“你坐着的时候没有肉?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是我口袋里的卫生纸。”李鑫看着张怡宁用两只手非常认真地捏着自己口袋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张怡宁仔细的捏了捏,好像还真是卫生纸,“呃——”张怡宁重新坐直身子,眯着眼,嘴巴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着李鑫,哪有一点尴尬的样子,那眼神,看得李鑫徒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这么盼着上……”
上课铃声淹没了张怡宁的声音,紧接着楼下响起哨声,几个体育老师站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李鑫高兴地拿起水杯,“走了走了,快下楼,不然又得挨训了。”
张怡宁丧了口气,被李鑫拽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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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应对体育中考,体育课进行了调整,每次五个班一起上,即一到五班一起,六到十班一起,按照体育成绩由高到低,男女分别分为abcd四个组进行训练。
张怡宁按照体育成绩原本是c组,被李鑫一顿私下训练上升到了b组,李鑫为了能和张怡宁待在一组,应该是a组的她每次体育课都去跟着b组训练。不按照分组进行训练的不止她一个,常遇春也是其中之一,按照体育成绩应该是a组的他总是跟着b组训练,至于原因,李鑫并不知道。
体育老师不管吗?这个后面再说。
学校共有两个操场,一个一圈四百米,一个一圈三百米,几乎所有人大在四百米的操场训练,只有男生的c组在三百米的操场……暂且也称之为训练吧。
操场上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边缘的位置还有几处残雪。
刚刚跑完四圈的李鑫坐在地上,寒冷的空气撕扯着喉咙,张怡宁一整个人靠在李鑫身上,五官痛苦地扭在了一起。李鑫捧着水杯,朝着瓶口吹了吹,然后小心的喝了一口,好烫。
“不行了,再也不上体育课了,快死了……”
操场的另一端,吴浩越的双臂勾着常遇春的肩膀,两条腿似站不站地接触着地面,身子一会像是从山上滚落的石块,马上要掉到地上,一会又像是被风吹起的棉花,飘飘忽忽。他艰难地吸进一口气,又不受控制地呼出三口气,入不敷出。
“不行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一阵哨声吹响,“b组,上跑道,快点,别墨迹,都干脆点。”
常遇春拍了拍吴浩越缠着自己的胳膊,说道:“我要上跑道了。”
“好。”吴浩越松开胳膊,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呈“大”字躺在地上,顿时好像有十几辆车从头顶辗过,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你……帮我把……水杯拿过……来。”张怡宁指着李鑫腿边的杯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戳——一——戳——”李鑫双手放在嘴边,化作小喇叭,喇叭口对着跑道,“戳一戳加油。”她拖着长音,毫不避讳,反正就只有三个人知道自己在喊谁,一个自己一个他,还有一个……李鑫反应过来,拿起腿边的水杯朝张怡宁递过去。
“原来你还记得我。”张怡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轻声嘱咐说道:“轻点喊,刚跑完,别伤着嗓子。”
“嘻嘻,知道了。”李鑫俏皮地笑着,怀里抱着自己的杯子,杯盖敞开着,它的主人现在可忙了,忙得都忘记了合上,白白的雾气氤氲在脸庞,遮住了淡淡的红晕,少女小心地品了品心事,似是拂晓似是夕。云海上粼粼泛光的双眼跟着一个蓝衣的少年动来动去,视野里的东西很多,不只有一个少年,却始终有着一个少年。
2024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