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竟然和宿何保持了柏拉图式的恋爱关系将近一年之久,这完全刷新了我的爱情观。要想当初我暗恋牧声师兄的时候,也考虑过这种可能,然后结论是我肯定做不到。
宿何说过很多次要来利大跟我见面,却一次次被意外耽误。要不是暑假我回国给他生日惊喜,估计就没有线下面基的机会。
虽然他会跟我视频电话,也有很露骨的让人面红耳赤的内容,但事后的空虚总是让我回忆起被顾佳梁纠缠的那段日子,让我对这场恋爱産生强烈的质疑:连面都见不到,手都不能牵,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以前在完事后,顾佳梁会抱着我,不让我去洗澡。
我厌恶他,却挣脱不开,问他原因,他又不回答。我说我渴了要喝水,他让我亲他才去帮我倒。我不得不亲了他一口,然后就又有第二口第三口。亲着亲着,他会想再来一次。我只能强调说我渴了必须立即喝到水,然后趁着他去厨房倒水的间隙,我会窜到浴室把门反锁住。
他甚至不是我男朋友。
而我现在谈恋爱了,男朋友却连顾佳梁那种程度都做不到。
我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用大拇指指腹摸着内圈的“530 love 811”,开始不太确定了。这是我自己刻上去的,是我一厢情愿以为的。
但是。
宿何他真的爱我吗?
*
“晚上出去喝一杯?”组会过后,课题组的小夥伴timmy邀请我。
我在利大的生物系实验室实习,参与的科研项目是jessman教授获得m国科学家荣誉奖的“核苷酸修饰在mrna疫苗开放中的应用”下面的一个子课题。我是本科生,又是外国人,还是新手中的新手。
即使相当于来打杂的暑期工,但因为我想要邀请jessman教授作为我的毕设导师,所以非常珍惜这次机会,一直在实验室好好打杂,帮高年级的朋友们做了非常多的工作,学习了很多实验技能。
学校为我们留学生提供的这次暑期科研项目机会,主要是为了下学期开学的“国际实验设计大赛”做准备。我需要在子课题的衍生中自己设计出一个新的实验,实在是很有难度。
jessman教授是生物免疫学的泰斗,行程非常繁忙,但也不忘每周五晚上开组会。这周末他在西海岸那边有学术交流,所以是线上开组会。其他成员汇报了自己课题的进展和计划,我汇报了我的初步设计。
在国外将近一年,做presentation的时候我本应该游刃有馀,但这是新接触的内容,我有些缺乏自信。
另外与会的几个助理教授丶副教授和高年级的前辈对我提出了非常多问题,有很多我都回答不出来,一整个汗流浃背。
幸运的是jessman教授是亲和的类型,能感觉出他也有很多疑问,但更多的是鼓励我。他评价说我的创新性不错,但还要考虑可行性和其他很多方面,让我先完善方案,然后在后面的会议报告。
我心里的石头落下,也不算是很坏的结果,准备平时有空闲试着做做前期实验,下次汇报就能更有底气了。
这也算是得到了教授的部分认可,组会后我心情很不错,一口答应了timmy的邀请。
课题组加起来有几十号人,今天线上组会足足有五十二人在线,在利大生物系实验室这边会议室一起开会的有二十多个人。timmy是去年入学的博士生,他的课题和我想做的方向比较相关,我跟他学习了很多,我的课题设想也有他帮忙提供建议。
相处一个多月,感觉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利大的氛围非常自由,没有上下级的尊卑感觉,大家都很平等,比如在今天的组会上,所有人称呼jessman教授都不是叫“professor jessman”,而是直呼其名“mark”。
要是在国内,很少有学生直接叫老师名字的,而对于高年级的前辈也都是“师兄师姐”这样尊称。一开始我很不习惯对别人直呼其名,不过现在也逐渐适应了。
跟着timmy到了酒吧门口,店员要求检查我的身份证件,我才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下个月才二十岁。”我用中文向他求助。
timmy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懂不少中文。
他震惊地看着我,开了句玩笑说:“还以为你只有十六岁,没想到要二十岁了!”
在m国,过了十六岁可以考驾照丶可以应征入伍,十八岁可以登记结婚,但却要等二十一岁才能够合法饮酒。等我明年从利大走人,也达不到二十一岁在公共场所饮酒的资格。
于是只能由他买了一袋啤酒,我们找了个附近的公园,坐在一个大树下的草地上喝。
平时做实验太忙了,我还得顾国内的网课,根本没有时间像这样悠闲聊天喝酒。
国内的时候有人说国外不怎么卷,是养老的好地方,适合润。大错特错,利大的卷在某种程度上比世界上其他地方都还要恐怖很多倍。
这里是全球最高的学府之一,随便抓一个学生都优秀到令人发指,而他们的优秀不仅仅靠卓绝的天资,还包含了坚持不懈的毅力和对待研究的无尽热情。
凌晨三四点实验室的灯都不熄灭,图书馆通宵开放给要学习的人。
timmy便是这群优秀学子中尤其突出的一个,是一心搞实验的工作狂。即使好不容易远离了实验室,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他灵光一现的绝妙想法了。
我听着他说,偶尔应和两句,心思却飘了很远。
要是男朋友在就好了。
我拍了照片给宿何报备。
morii:【有个课题组的师兄约我喝酒】
morii:【[照片]】
照片是我左手拿着啤酒瓶的样子,边缘隐隐约约有timmy的衬衫影子。
我想让宿何吃醋。
他立即回复,问我。宿何:【在哪?】
我明知道他又不能来,但还是给他发了个定位。这会儿国内是早上,他应该正在忙吧。他总是很忙,答应了见我,一直没能来。
宿何:【你为什么没戴戒指?】
morii:【做实验戴在手上不方便,我串了条链子戴脖子上了】
宿何:【不要在外面喝酒,那个公园很乱很危险,回学校去】
我准备反驳他,这个公园很安静,根本不乱好吗。我还没有打完字,就听到timmy问我:“morii,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我听到他这样问,立即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嗷。”
timmy见我如此反应,红着脸解释:“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只是有点好奇……你的锁屏……”
我的锁屏是我喜欢的一个电影明星,当然,是一个公开出柜的给子。
“对,我是。”我承认了。
在m国,都已经全性别婚姻合法,虽然还是有个别歧视案例,但总体氛围还算友好。我从来没隐瞒,跟舍友carlos也承认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困难的不是对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开口,而是跟父母坦白。
我笑了:“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看起来很直男。”
说真的,这里的人一点不服美役,没有人会在意你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我来利大之后更醉心学习,都不是以前那个精致的猪猪男孩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男朋友又不在身边,我打扮给自己欣赏都没时间。带过来的化妆品都没怎么用,太浪费了。
“你很迷人。”timmy赞美了我一句。
我觉得timmy还不如继续谈论他的科学假说,也好过这样尬聊奉承我。
但喝了酒之后,夜色更美了。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便也还礼称赞他:“你也很迷人,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幽默风趣,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timmy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你这样认为吗……”
不知道是我让他会错了什么意,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眼睛往下盯我的嘴唇。
说实话,虽然timmy不算大帅哥,也不是我的style,但他确实是个好人,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我很喜欢听他说话。
他越靠越近,目的很明确。
我突然伸手把他的眼镜摘下来,阻止了他再靠近的举动,笑说,“你的眼睛很漂亮,这样帅多了。”
“你的眼睛更漂亮。”他握住我的手,声音能听出紧张,“没有任何一颗星星能比你闪亮。”
这种古老的情话我只在我妈追的古早剧里听过,但在这种情景下竟不算违和。timmy说得很真诚,仿佛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吻我。
在宿何生日那天,我向他表白,给他送花,给他戴上对戒,我想要吻他,他却以他最近口腔溃疡拒绝了。要知道我上一次跟人接吻还是去年出国前,太久远了。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timmy,但一个吻能代表什么呢?
这只是朋友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
在timmy就要碰到我的前一秒,一束刺眼的光晃了过来,我们立马下意识擡手遮眼睛。
用手电筒照明的公园巡警。
我们特意选了灯光少的地方草地坐着欣赏夜空,没想到还是差点被人工光源晃瞎了。timmy立即拉住我的手,喊:“快跑!”
“站住!”巡警吼道。
我和timmy开始在公园里狂奔起来,我本来应该害怕那位巡警会开枪或是做别的什么危险的事情,但人喝了酒胆子就大。
timmy体力不如我,最后是我拉着他跑出了公园,又往外跑了好长一段距离。
我们瘫坐在深夜的街道,惊魂未定地对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