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
月亮斜挂在漆黑的夜空上,周遭柏树枝桠重影叠叠,幽径崎岖不平,时而传来野兽的怒吼声。
奚乔胆战心惊地捏紧包袱系带,目光不安地看向四周。
树影婆娑起舞,好似长发女鬼。
她慌张地跟紧前面两人的步伐,见不远处闪烁点点微光,白色酒旗迎风而立。
突地,奚乔停下前行的脚步,冲前面赶路的两人喊道:“不如我们今夜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我觉得甚好,静俭呢?”
一道累声也跟着附和道。
看得出来,他此时也是极其疲惫。
奚乔再次将视线望向未说话之人,那人似乎察觉到打探的目光。
垂下头,思忖片刻,又瞧了眼弯腰捶腿的萧景,道:“我没有意见。”
见此,奚乔眼底敛不住喜悦,手指向飘扬的白色酒旗,“那便去前面那家客栈。”
***
青鱼客栈。
客栈里屋冷冷清清,只有靠窗的一桌坐了几人,也不见他们谈话,都是各自端着碗吃酒,长凳的下方也几把刀。
账台里的小二昏昏欲睡,风吹得门窗摇摇欲坠,霹雳作响。
除去有人的那桌,屋里无人坐的长凳都积了少许的灰,擡眼可见,身边的萧景眉头紧皱,一脸嫌弃。
为了今夜有处可去,奚乔好言相劝他不要在意细节。
“好吧,说好了,只住一宿。”萧景挑起眉毛,郑重其事道。
奚乔见他如此,不由得一笑。
一番安顿,奚乔唤来打盹的小二,“小二!上一壶热茶,再来几盘你们的招牌菜。”
打盹的小二一听此话,连困意都没了,看来是来了贵客。
他笑眯眯道:“好嘞。”
话未说完,便提了一壶热茶丶端了两碟花生走到奚乔身旁,谄媚道:“几位贵客,这是小店上好的长青茶,掌柜的珍藏多年,也就今夜遇到了几位贵客掌柜的才拿出来,小的这也一饱眼福了。”他一边介绍此茶的功效,一边挨个盛满茶杯递过来。
在听介绍之际,奚乔冒星星眼,见茶水到了自己的桌前,便迫不及待地想尝一下。
一旁的萧景却无心品茗,他道:“再帮我们三人安排两间上好的厢房。”
话未说完,就掏出一锭银扔到小二手中。
眼前的小二哪见过如此大方的顾客,他脸止不住的笑意,“各位贵客,厢房一定包你们满意,你们的菜马上就好。”
果然,财都哪里都行得通。
奚乔暗自嘀咕,馀光瞥向他们两人,手却朝花生抓去。
花生放进袖口之时,发觉袖子略微装不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
霎时间,她取出先前袖子里的物什,低头一看。
是一封皱巴巴的信纸。
思忖片刻。
她还是把信纸递给沈策,道:“这是我那日出大殿之时捡到的。”奚乔埋头说完话,不管他接没接,直接将信纸塞在沈策手里。
沈策倒是没说话,直接收了起来,而一旁的萧景却大惊小怪,“你哪来的?”
奚乔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捡到的。”见萧景的视线一直望向这边,她又说:“放心,我对你们秘密没有兴趣,不就是你们与上级之间的通信罢了。”
萧景环顾四周,见无人看过来,又瞥见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随即低声询问,“你不好奇我和静俭的选择吗?”
“你们不是已经选择了吗?”奚乔反问。
见状,萧景哈哈一笑,举起茶杯轻轻与她的杯子一碰。
此时,奚乔端起茶杯抿了抿,她笑着说:“萧寺丞,我那六十两银子何时给我?”
此话一出,仰头喝茶的萧景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擦擦嘴,难以置信道:“奚乔,你怎的这么缺心眼呢?”
“我怎么缺心眼了?当初不是你自己承诺的吗?”
“行行行,我真的是怕了你了,你个贪财鬼。”
萧景意欲从荷包掏出银两之时,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他猛地摇摇头,手抓住奚乔的肩膀,有气无力道:“这……茶……有……”
话未说完,“哐当”一声,头重重地栽在桌上。
一旁的奚乔方才被他这么一抓,脑袋清醒了些,可到底也是敌不过茶水里的药,还未出声也倒了下去。
***
奚乔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身处血泊之中,刀剑声此起彼伏,漫天火光飞溅,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寻不到至亲之人。
她全身冒汗,双腿不自觉地发颤。
一睁眼,一盆冷水从上方泼下来,奚乔的发丝紧紧地粘在额间,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冷汗还是水珠。
四下晒干的树枝和木柴成堆,她被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嘴里含着白布,无法出声。
奚乔怀揣着疑惑,转头一看。
左右两侧还绑了两名男子,一看便知是沈策与萧景。
显然,他们俩的情况也很糟糕。
身上的衣裳已经尽数打湿,碎发耷拉在额头,下颌还有滴落的水珠,萧景头上的发带与头发粘在一块儿,看起来狼狈不已。
目光瞥过来之时,恰好对上了沈策的视线。
正要私语几句就被一名壮汉站在中间,隔离开来,奚乔仰头一望。
那名壮汉右手握着一把长刀,见她已经醒来,便取出口中的白布,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警告道:“转过去。”
奚乔见他是客栈另一桌客人,挂着笑容,“这位大哥,你……”
“谁是你大哥,叫你转过去没听见吗?”那名壮汉一步步紧逼,手里的长刀白得发光。
见刀刃离自己不过一米之遥,奚乔点点头听话地转过身,不再发出动静。
窗外天光大亮,眼下只剩萧景还未醒来。
他这是吃了多少茶,这都还不醒?
看来第二盆冷水等着他。
奚乔趁着那名壮汉松懈之际,用馀光扫视了整间屋子。
屋子里摆放的都是木柴和枯枝,再不济也是一些木块和木桩,应当是个柴房。而屋子里虽说只有这一名壮汉看守,但她已经看见门口外两道人影。
她回忆昨晚靠窗的那桌,想来是还有一人的。
不出所料,那人在他处看守客栈掌柜的和小二。
不过,当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三人。
不出片刻。
房门被一只粗糙的手推开。
那人身形壮实,穿了一双黑色布靴,身穿灰色短上衣,棕色下裤,腰间别了一把匕首,右耳垂下挂了一只银色大圆环,鹰眸狠厉。
他扫了一眼醒来的奚乔和沈策,又看向双目紧闭的萧景,狠声道:“再去打一盆水来。”
萧景,你自求多福吧!
奚乔默声祈祷,又趁着两人谈话之时,双脚用力地踢向沉睡的萧景,可无论她如何使劲,该沉睡的还是继续沉睡。
算了,还是冷水能唤醒他。
果不其然,那名壮汉一盆水浇下来,昏迷不醒的萧景猛地清醒过来,想开口,无奈白布禁锢了他的嘴,只能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壮汉见他有急切的表达欲,遂拿去了他的白布,谁知一取下白布就听到,“是谁不要命了,敢浇小爷?”
“是我。”那个戴着大圆环的男人走过来,目光阴冷地看向萧景。
萧景擡起头,与他对视,“那你又是谁?”
显而易见,他并没有被眼前这个男人威慑到。
“江湖上的人称我叫谈柴。”
萧景一脸随意,丝毫没有畏惧之意,道:“哦!”没听过。
那名壮汉见此,不平道:“大哥,废话少说,我们直接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再拿走银两就好了。”
那名叫谈柴的人冷冷地看向壮汉,低声呵斥:“多嘴,雇主自有安排。”
见状,那名壮汉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至一边。
许是另外一间屋子的人也醒了过来,一名黑衣人进来附在谈柴的耳边低语。
下一刻,谈柴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嘱咐:“阿一,盯好他们三个。”
奚乔:可别一直看着我们啊。
而果真如此,壮汉阿一得到指令,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被绑住的三人。
顿时,奚乔狡黠的目光一闪,她尝试开口蛊惑阿一,“这位兄弟,你绑架我们也是为了钱财,不如这样,我现在给你钱,你放我们走,如何?”
那名壮汉一听此话,目光一直看向她,仿佛是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
见他的心思有动摇,奚乔忙不叠地给一旁的萧景使眼色。
萧景接收到奚乔递来的眼神,他顺势接过话茬,“是的,小爷身上还是有不少银两,不说有黄金万两,至少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话音刚落,阿一的神情已经逐渐变得兴奋和渴望。
奚乔见此,道:“阿一兄弟,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你就只需要把那把剑踢过来,至于能不能逃出去看我们运气。”
说罢,她把视线落向阿一身后的那把长剑,黑色剑柄,剑鞘花纹繁复,黑金镶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看便知是沈策的佩剑。
阿一道:“容我想想。”
“好。”
奚乔深知这场交易他一定会答应,不论从哪一处考虑,阿一定不会落下乘,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