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大堂静默了半刻钟。
奚乔见此,打破氛围,道:“要不,我们先去玉笙常住的厢房看看?”
几人相视,皆点头示意。
醉生楼这几日暂且不会开张,至少是寻到失踪人口之后的事情。
萧景环顾四周,见大堂再无旁人,才悠悠收回视线,问:“方才那几位姑娘,谁的嫌疑最大?”
他话一出,站在一旁舒展腰肢的奚乔顿住,歪着头思忖半晌,吐出两个字来,“乐悠。”
萧景微微颔首,又转身看向负手而立的沈策,道:“你呢?”
“她有嫌疑,但她杀人不太可能。”
未等沈策回答,奚乔接过话茬,又继续道:“以方才她开口所言,她是不可能将人藏起来。且不说时辰是否能对上,她也没这胆量。”
“适才她所说的谢郎君应当也不会是杜撰而来,或许应该从玉笙所住的厢房找找线索。”
她语音刚落,擡起头望向屋外的天。
此时金乌高照,已近晌午。
***
来到玉笙厢房 。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奚乔一阵咳嗽。
她擡手轻轻挥去,待灰尘了无生气,沉淀在地板之上,奚乔才擡脚进去。
她一眼望去。
屋内装潢单调,墨色床榻置在一角,徐徐清风悄然而来,丝绸床幔轻轻扬起,搅动了周边的风铃,好似一曲低回的清泉声。
墙面又挂上了不少墨竹图,雕花的窗棂简单古朴。
奚乔将视线又转向桌上是白玉瓷瓶。
瓶上插了三枝粉色的花。
她的目光一直看向瓶中的话,不曾挪开。
一旁的萧景见此,随手取出一枝花,左右摇晃。见没有什么新奇,疑惑地开口,“这花……怎么了?”
奚乔见他如此不爱惜此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娇艳的花,语气含有讥讽,“想不到堂堂将军府长大的萧寺丞竟如此不识货,这是十八学士,极其名贵,也不易生长。”
将花放回瓶中,她转身抿唇一笑,“说了你也不懂,或许你也不曾见过。”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奚乔的语调带着淡淡的轻笑。
正是这句话,彻底点燃萧景的胜负欲。
他冷哼一声,别过头,似在证明自己的学识渊博,“嘁!谁没见过似的,不就是会开几种颜色的花瓣,幼时在府上见得多了,一点也不稀奇。”
“哦?想不到萧寺丞府上也有十八学士?届时我定好好观赏一番。”奚乔阴恻恻一笑,接过话。
她幼时随父母一同去过镇国将军府,记得府上是没有十八学士。
而萧景却想的是他既然开了这个口,自是要装到底。
他轻轻扬手,毫不在乎道:“当然可以。”
见他如此笃定,奚乔也在怀疑自己如今错乱的记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这两场失踪案。
因是京城连续两次发生的失踪案,皇帝下令大理寺十日之内能够结案。
整整一上午过去,他们仍旧毫无思绪。
就在她苦恼之际,馀光看见了跌落的口脂。
小盒的口脂斜躺在木凳前方,梳妆台挡住了口脂,以至于没有人发现。
她疾步走过去,俯身捡起。
趁着弯腰的工夫,奚乔看见梳妆台下有处暗格。
她伸出去的手顿住,不过是寻常的卖艺女子,为何梳妆台下还有一处暗格。
奚乔脑海里疑虑难消,捡口脂的手换了方向,转而选择打开了暗格。
咣当一声。
一封书信落在了地面上。
远处的几人闻声转过头来。
萧景走过来,捡起信封,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奚乔见状,急遽起身,不紧不慢地解释:“不知道,打开看看?”
未等她的话音落下,拿着信封的人已然打开。
只见信纸折痕较多,颜色泛黄。
想来定是主人经常打开翻看。
奚乔凑过身,视线看向信纸上的内容。
只有三个字:国师府。
言简意赅。
三人对视良久,离开了醉生楼。
***
夜黑风高下,奚乔跟着沈策二人一同来到国师府。
整座偌大的府邸极其安静,没有一众仆从来来往往地伺候着。
奚乔欲问出这类疑惑时,一旁的萧景似早已洞悉她的想法,道:“谢国师喜静,通常府邸都只有他一人。”
“他一老人家,要是出事了该当如何?”奚乔脱口而出道。
此话一出,屋顶上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她,两双眼睛的瞳孔瞪得瞪大,充满了震惊。
奚乔此时恨不得把头嵌在青色琉璃瓦 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
她讪讪一笑,急忙转移话题 ,道:“我们先下去看看?”
两人瞧了奚乔好一阵子,才收回视线,颔首。
一跳下屋顶,奚乔环顾四周。
建筑的修建采用了阴阳家所用的卦象方位,每一处的布置美观又颇有意境。
不过,更能吸睛的还是居中的水潭。
池子的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了几多似松柏的小草,三三两两地成堆聚集,依附在水潭的墙面上生存。
陡然,奚乔俯身,凑近一瞧。
是九转还魂草!
也是楼九灵耗尽半生寻找的仙草。
竟在此处。
要不是今日谢国师不在府中,当真是看不到如此罕见之物了。
奚乔感叹一番,微微擡手,欲伸向池中。
一旁的萧景见状,忙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轻声呵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来寻证物,不是窃池物。”
她佯装听进去了,一个劲儿地点头,眼睛还是若有若无地看向几株翠绿色的小草。
“进去看看。”
萧景继续说道。
可此时的奚乔目光不曾挪开还魂草半步,此草不仅有生命流转之神奇,还有解百毒之功效。
她从未见过此物,先前翻《神农本草经》中便牢牢地记住了它。
状如苍松,叶似苍柏。生于寒玉,流转之术,百毒不侵。
可谓是难得的仙草。
她此时还沉浸在发现仙草的愉悦,不曾移步。
另外两人悄然无声地撬开雕花小窗,其中一个头也不转,焦急道:“奚乔,你先进去。”
身后没有传来回声。
那人一手撑住轩榥,转头一看。
奚乔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静静地观望池中之物,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他不懂医术,不识药材,自然是不知道此物珍贵之处。
靴子轻轻一点,地上的石子儿悬在半空。
他弯腰拾起来,朝呆滞的奚乔掷去。
顷刻间,石子儿似风中细沙,迅速且准确地砸中奚乔的珠花。
“啪嗒”一声。
珠花碎成两截,落地。
远处的奚乔吃痛,又瞥见发髻上的珠花陨落在地,愤愤转头,瞪大杏眸,呵斥道:“萧景!你缺心眼啊?砸我今日新买的珠花干嘛?”
萧景轻咳一声,道:“方才要不是我将你拉回思绪,怕是整个水潭都被你吃抹干净。”
见他转移话题,奚乔走到他跟前,说:“这是我今日赶集新买的珠花,花了二两银子,说吧,还钱还是赔珠花,选一个?”她摊开双手,歪着头看向萧景。
萧景闻言,不在乎道:“哎哟,还是先查案吧。瞧你方才那个神情,还以为是天价呢?不就是二两碎银,等此案一破,别说二两银子,到时候二十两都不是事儿。”
“来来来,先破案。”
他止住奚乔要开口的心思,忙不叠地翻窗而进。
“眼下趁着谢国师在皇宫与圣上议事还未回府,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奚乔也只此案件的重要性,她不再多言。
刚进屋,她就点燃火折子,一路跟着前面的两人走。
府里的建筑不仅融合了道家思想,还包含了佛教文化。
一路走来,奚乔看到了不少姿势各异的飞天图。
细下一看,每个飞天的头上都有一朵梅花样儿似头花。
她欲上手一探究竟,谁知,一只手直接将她拽走。
奚乔只好作罢。
来到屋内。
她环顾四周。
屋子冷冷清清的,除了屋子里必备的床榻丶桌案和椅凳,便没有什么物什,仿佛似避世高人所居住的屋舍。
奚乔惊奇不已,身居高位的谢国师竟如此清廉。
倒是对他越发好奇。
此时,身旁一人低声道:“我们三人分开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和失踪姑娘有关的证物。”
听完此话,奚乔轻笑,“我说萧寺丞能不能走点心,证物怎么可能会遗落在家里?”
“为什么如此笃定此府邸搜不出任何证物来?”
奚乔好心解释道:“我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个装饰物,要是有证物的话早都寻到了。”
“走吧,打道回府。”
她转身,摆摆手道。
另外一人闻言,俯身,伸手摸向一处木凳,而萧景还站在原地,思量方才她所说之话。
突地,俯身之人顿住,看向指尖,敛眸道:“的确如奚娘子所言,就算有证物也不是在府上。”
“此话何意?”
“木凳上还有灰尘,看来府里之人不常住。且家中摆设物品甚少,一眼便可看出。”
“先回大理寺翻翻卷宗罢。”
“行。”
***
刚出屋子。
一道浑厚而沙哑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听完一个故事再走吧。”
那人的声音透露着岁月的沧桑,奚乔不转身便知此人是位老人,身后的拐杖声抑扬顿挫地传来,一步步靠近他们。
几人见府中之人已至,也不好在推脱,本就是他们无礼在先,遂顺了国师的话走进了屋子。
刚坐下,主位之上的国师吩咐身后的老仆几句,便将视线望向奚乔三人。
谢国师目光矍铄,扫过奚乔之时,他神情怔住,随即爽朗一笑。
三人看不见他的面貌神情,此时也是如坐针毡,不敢造次。
见老仆端来一壶茶,谢国师才娓娓道来。
边陲宛国。
西瀛部落。
“听说了吗?白真首领的小女逃婚了。”
“你们说的是哪位少主?”
“你说如今的西瀛部落,白真首领最器重哪位少主?”
“莫不是住在离首领最近的白於少主?”
几名大汉翘着二郎腿,随手抓起木案上的烤鱼,大快朵颐,同时也不忘谈论此事,时不时还传来嬉笑声。
显然,整个草原都传遍了西瀛部落逃了的中宁部落的婚。
宛国占地面积大,却被分为百多部落,其中中宁部落是兵力强盛的部落。多少小部落为之献上美女与疆土,中宁部落却置之不理。而中宁部落选择与兵力一般的西瀛部落联姻,可以说是西瀛部落几世修来的福分。
中宁部落之人向来蛮横暴躁,此事一出,西瀛部落自然岌岌可危,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西瀛部落,首领帐篷。
士兵给白真通报整个大草原已传遍白於逃婚的讯息,白真闻言,震怒不已,他大喝所有青年壮士:“都给我出去寻,寻到立马带回。”
帐篷内的士兵不敢多言,知晓白真首领无法与中宁部落交代,只默默低头答道:“是。”
于是乎,西瀛部落大张旗鼓地寻回少主已成为草原其他部落的饭后谈资。
周天部落。
宛国部落都是各有千秋,而周天部落则广纳贤才,授业解惑。
此刻,只见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手执玉扇,可步履轻盈,一双桃花眸略显妖意,眉目间隐然尽是一股书卷的清秀气质。
白衣公子来到茶馆,要壶茶,正饮间,不经意往外一瞥,看着外面身着西瀛军队的士兵在外面与商贩们说着什么。
白於察觉不妙,放下茶杯,悄悄地离去,猫着腰,眼神左看右看。
恰此时,白於不知撞了什么,低着头说道:“对不起,让一下。”
一双布满茧的手把白於拉起来,“无碍。”
白於不得不擡眸,擡眼间,那人一袭青衣着身玉树临风,好似不染世俗的神祇。
白於讪讪一笑:“对不住。”
说罢,白於趁军队还没走过来询问便逃之夭夭。
被她撞到的那人,望着她逃跑的身影,唇角勾起。
西瀛部落的军队穿梭在草原,却还是未寻到少主的踪迹。
中宁部落,亡灵城。
城墙之上。
那人青衣黑发,衣袂飘飘,黑发及踝,不扎不束,一双丹凤眼有几分忧郁色,青色的衣袍与周围的青草融为一色,原本眸色的忧郁竟添了几分温润。
他递过身后侍卫递来的茶杯,轻轻地呷口茶,徐徐开口,“找得如何了?”
侍卫双手作揖,低头答:“少主,我们与西瀛部落的军队一同寻找,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他捏碎茶杯,淡笑,“继续同西瀛部落的人找。”
他轻轻扬手,示意侍卫下去。
如星辰般耀眼眸眺望远处,夹杂些淡淡的狠厉,还有些许说不上的奇怪。
周天部落。
白於以往也常在西瀛扮男装,担心西瀛军队的士兵认出,还刻意贴了一撮胡子。
此时她应去找驿馆住下,登时,听见有人唤她少主。
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白於疑惑地转身,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胡服的女子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此人不是不是别人,正是白於的婢女,织妹。
白於反应过来,撒腿就跑,一溜烟似的,窜得飞快。
眼下哪还顾得上去寻驿馆,甩开后面紧追的婢女才是真。
跑了许久,白於转头瞧身后的女子并无恶意,索性便不再逃跑。
她停下来大喘粗气,缓了一会儿。
白於看着眼前的婢女出声,“织妹,谁让你来的?”
模样清秀的婢女此时额间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但还是弯腰行礼,答:“是另外两位少主唤奴婢前来找您,他们害怕您会想不开。”
白於听此话,垂头沉思。
织妹看着沉思的白於继续道:“首领已向中宁部落的人如实阐明,中宁的首领并未责怪部落,只是吩咐两个部落的士兵一同寻找,眼下应当是还有一批军队也在寻您。两位少主知晓您的性子,说是让您玩够了就回去。”
白於得知自己的阿兄不是将她捉回去,那她便不用东躲西藏。
幼时她与两位兄长三番两次逃出那四周只有河水的部落,都会乔装打扮一番,来到周天部落玩乐。
她转念一想。
突地,白於狡黠一笑,拉住织妹手说:“走,我们去住驿馆。”
织妹听到驿馆大惊,“少主,这可使不得,您自小都是在海上生长,不可住驿馆。”
白於撇嘴,“我都换了一副模样儿,偷偷摸摸地住驿馆,又无事。”
西瀛部落分布在银月湾,自古便有西瀛百姓是海的女儿,要以沙潬作邻,以海风作伴。
织妹一开始没注意白於的男装,待白於摘掉毛毡帽,去掉一撮小胡子。
织妹猛然擡头一看。
眼前此人哪有女子的痕迹,明明是白衣翩翩少年,一双桃花眸魅惑至极。
她不禁感叹,“真应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於看着眼前此人目光游离,思绪渐远。
她低低一笑,手中玉扇抚织妹的脸庞,“眼下可以了吧?”
白於的桃花眸微微上翘,饶有兴味地看着织妹。害得织妹挪不开眼,面容浮起一片红晕,痴痴地回望她。
白於敛起笑意,拍拍衣裳,说:“织妹,我们去最近一个驿馆如何?”
织妹依旧心存顾虑,犹豫不决。
但她不敢忤逆白於的话,低声道:“少主,若是首领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是好?”
白於想也没想,随意道:“那就不告诉我阿爹呗。
“可……少主您总归是要回西瀛,首领届时定会细细询问您……”织妹着急地解释。
“好了,到时候再说吧。”
此时的白於当然是管不了那么多,眼下不住驿馆那住什么?
白於的心意已决,织妹再如何相劝也无济于事。
一路上,两人缄口不言。
白於找了一家上好的驿馆。
周天部落里的文人最受崇拜,她拿出折扇装模作样地扇,语气故作富家弟子的狂妄,“掌柜的,快点出来。”
正在打盹的夥计见此狂妄的语气,忙不叠地清醒过来,怕惹了大人物,遂叫来了掌柜的。
此时,年纪约莫三十的男子走出来,一身灰色长衫,他淡笑,“不知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白於一脸狂妄,“当然是住店,织妹,付银子。”
一旁站着的织妹闻言,随即从荷包里拿出几两碎银,递给了掌柜。
掌柜见此,脸色是掩不住的高兴,急忙把银子放在钱袋里。
掌柜的还亲自带他们来到二楼,并安排上好的厢房,道:“公子算是来对驿馆了,小店绝对服务周到。”
白於瞧见对面的厢房有些疑惑。
房门敞开着,她看见屋内摆满了书籍和毛笔。
为何对面厢房看上去像一位书生住的厢房,可书生是不会住这上好的厢房。
掌柜顺着白於的目光看过去,随口说:“公子,他是今年入关春闱的书生。”
白於接过话茬,“春闱不是结束了吗?”
掌柜诧异,白於不自然笑笑,“家中兄长曾考过。”总不能说幼时自己还捣过乱吧。
掌柜登时明白,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织妹踏进厢房,麻利地收拾起来。
而白於依旧摇着玉扇,闲着无事可做,便站在走廊处,望着楼下人声鼎沸的茶客们。其中一个最为惹眼——一袭青衣若风,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表面看起来温润得如沐春风,但白於总觉得他的眼睛微泛着冷意,似没有温度般,令人心寒。
白於嘀咕,“他怎么也在这里?”
那人似乎察觉有目光看向他,一双清冷的眼擡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白於也不甘示弱地直视他漆黑的眼。
随即,底下那人微微一笑,手上的茶杯也送入唇,含有深意地颔首。
白於也微微点头。
不出片刻,她推开门,环顾四周,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木质桌案上也洒满了阳光。
书案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
轩幌旁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整个房间显得朴素而又不失典雅。
织妹擦擦额头的汗,笑意满面,“少主,回来了?”
她浅浅地应了声,眸里皆是惊艳。
***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厢房响起悠悠的琴声,婉转动听。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琴声的女子,琴声戛然而止。
织妹起身推开门,见门外那人随意地披了个外袍,一张神似天上谪仙的侧脸轮廓,神情淡漠,嘴角挂着不彻底的笑容,“深夜叨扰,冒昧地请两位姑娘早些憩息较好。”
慵懒的声音回响在织妹的脑海,好听极了。
此话一出,屋里又传来轻灵的女声,“公子,打扰了。”
待男子离去,织妹含笑来到白於跟前,“少主,您认识方才那位男子么?为何他知晓您是女儿身?”
“今早逃婚在茶馆识得。”
织妹哑然。
更衣入寝时,白於总觉今日遇见的神秘男子莫名的熟悉,却不知因何而起。
翌日,白於与织妹一同离开驿站,来到街道。
若说繁华,自然而然就是文人关的街道。
毕竟,西瀛部落的银月湾除了海,什么也没有。
两处的商贩吆喝着,铺子的夥计招呼着,行人们来来回回的走着。
白於今日仍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惹得行走的女子纷纷盯着他看。
忽地,一位壮实的男子,身穿粗糙的布衣,低头把白於撞了个踉跄。
织妹跟在身后,小心地护住她,嘴里不满道:“这周天部落的人怎的如此无礼?撞了人还不道歉。”
白於未理会,摸着腰间钱袋一惊,“糟糕,钱袋不见了。”
“是他!快追。”
白於对着织妹大声道。
而此时,繁华的大街上出现了翩翩公子与婢女紧追布衣男子的场面。
过了许久。
织妹停下来,摇摇头,喘息道:“少主,追不上了,街道上的人多,地上的物品也摆了不少,我们不太熟悉此地,小心为妙。”
白於回头,拉着织妹说:“织妹,那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织妹闻言,继而追。
布衣男子快如疾风,一看就是经常盗窃。
白於继续追,势必要给此人一个教训,她指着布衣男子的身影,大声呵斥,“小偷,别跑。”
一身青色的锦袍定格在白於眼前。
又是他。
白於暗忖道。
那人温和一笑,“姑娘方才一直紧追布衣男子,可是在找这个?”
白於直盯着逃跑的布衣男子,似乎想要看出端倪来。
而那人却认为白於是在一直盯着他,薄唇轻啓,“在下谢无,可否告知姑娘芳名?”
白於接过钱袋,“多谢公子,芳名就免了。”说罢,拉着织妹拂袖而去。
独有谢无停在原地,他望着女子的身影,低低一笑,“我的新娘,好久不见。”
白於走到五芳斋铺子门口,嗅到糕点的味道,停下脚步,那双狡黠的眼眸骨碌碌地打转,朝织妹望去,“织妹,你先回去等我。”
“少主,我们眼下还是少露面为好。”
白於渐有不耐,语气不悦,“我自有分寸,你若是害怕了,就先回去吧。”
织妹着急地解释道:“少主,奴婢岂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奴婢只是担忧五芳斋的掌柜认出您,该如何是好?您可是他们家的常客啊。”
白於一听,当即拿出昨日一撮小胡子贴好,咧嘴一笑,“织妹,我这样装扮,掌柜的肯定认不出了。”
织妹思来想去,掌柜应该不认识少主,以往都是她常来五芳斋,随即,她还是点点头,“少主,奴婢就在铺子外的石级候着。”
白於道:“好。”
她走进五芳斋店铺,唤人,“小二,来两碟桃花酥。”
此时的白於并未注意到有两道目光向她望来。
待夥计装好,白於付完银子就提着桃花酥走出五芳斋,身后两道不明的身影也紧随其后。
白於提着桃花酥站在石级上方,挑眉笑道:“织妹,我们回驿站吧。”
闻声,织妹转过头来,端在腰间的手险些没扶稳,眼神充满了诧异和惊慌。
白於见状,继续走近她。
暗自腹诽:不就买了碟桃花酥回来,这是什么神情?
此时的白於显然是没有察觉有人在身后。
织妹低头拉着她低语,“少主,你身后……”
见织妹支支吾吾,她别过头,疑惑地看向身后。
只见身后站有两名青年男子,容貌俊逸,左边那人白衣窄袖着身,右边则是玄色短衣,腰束皮带。
果然,不出一天便来了。
“上楼叙叙?”白衣男子笑着说。
虽然说话之人是面露笑容,但笑意刺骨,如同三四九天的寒气,凛冽生寒。
她知晓自己逃不了,只好跟着两位男子上了二楼包间。
五芳斋上好的包间,白於安分地坐在椅子上。
“棠奴,把胡子摘掉。”白衣男子拉开木椅坐下,语气认真道。
白於不情不愿地摘掉胡子,语气略有些撒娇的意味,“二哥,我想吃桃花酥了。”
“好,来碟桃花酥。”他语气看似温和,说出来却是让白於心惊。
自家兄长先前可没如此大度。
白於出生在依山傍水的西瀛部落,作为首领的父亲时常忙碌得不见人影,便是由家中的两位阿兄代为照顾。
方才说话之人是她的二哥,唤作白然,长兄则唤作白焱。
趁着白然下楼点单之际,另外一位男子也就是白焱,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提的不是桃花酥是什么?”
白於尴尬一笑,“不支开二哥,你才能放我离去,况且,这盒桃花酥我晚些时候再吃。”
说完,心虚地把食盒往后躲。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你离开?”
白焱无视她的小动作,冷漠的脸庞浮出一抹笑意。
“你……”
“我怎么了?”
见如今处于劣势,她索性也直截了当,“说吧,你要怎么放我离去,一年公文还是一年骑术?”
白焱一听,得意一笑,“一年公文。”
“好。”
白於匆忙地同意,便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她就撞到一个人。
擡头一看。
白然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转身瞧见长兄躺在椅子上,闭目不言。
心下一凉,果然,她这是又被算计了。
白於:“……”
只见白然径直走进屋子,道:“要走可以,再加一年公文。”
白於咬牙切齿道:“成……交。”
“吃完桃花酥再走。”
待夥计端来桃花酥,她一把接过夥计手中的盘,咬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真是谢谢你们啊。”
整个包间只有白於咀嚼桃花酥的声音,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吃完了一碟桃花酥。
一吃完,白於擦擦嘴,对着白焱丶白然说:“大哥丶二哥,我就先走了。”
刚推开门,白焱拉住她,笑不彻底,“棠奴,你吃完了是不是该我们问你了。”
白於狐疑,反问道:“你说什么呀?我不是都答应你们两年公文了吗?难不成还反悔?”
白於想跑,无奈二哥最先识破,衣领被提了起来。
白於看着两位兄长,头低了下去。
这次真是什么办法都没了。
白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说吧,为何逃婚。”
白於苦丧着脸,“你这不废话,那什么中宁部落的少主我都没见过,成什么亲?”
“而且,你们忍心我嫁到外族部落吗?”
语落,白然松手,低头故作沉思。
忽然,白然擡头对身旁之人说:“棠奴说得有道理。”
白焱长叹一口气气,棠奴有自己主见到底是好是坏?
“走吧。”
等白於离开了五芳斋,白焱看向饮茶之人,轻声开口,“你怕是早都有放她走的想法。”
白然没说话,手中的茶杯送入唇中,他看着问话之人。
不出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中宁部落,亡灵城。
谢天城主一身胡服坐在高位之上,脸上无任何喜怒。
大臣们都在讲述西瀛部落少主逃婚的事件,“不过是小小弱族,竟如此狂妄。”
“去攻打西瀛,为我族扩大疆土。”
“出兵!”
“出兵!”
唯独少主与城主脸上无任何变化。
大臣们见城主没开口,也不好说什么,一一退朝离去。
空荡的殿堂从侧门出现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谢天城主望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语气颇为溺爱,“阿无,不管此亲是否可成,你一直是中宁部落下任首领,若你实在不喜,为父可前去退婚,并举兵攻打西瀛。”
面具男子朝高位上的城主行礼,语气温和道:“父亲,此婚不必退,我自有打算。”
谢天城主望着他,叹息离去。
西瀛部落,银月湾。
白真首领一回到帐篷,便唤来白然白焱问:“可曾寻到棠奴?”
白然答非所问:“阿父为何一定要寻棠奴?”
白真首领卸下弯刀,拍白然肩膀,“你可知棠奴出生之时,祭司断言她十六岁有血灾吗么?唯有嫁入强盛的部落方可化解,否则便是死路。”
而今大草原之上,只有中宁部落兵力强盛,有一统天下之势。
两人眼睛皆是不可置信。
白真首领仍旧自顾自地说:“这也是无计可施,中宁部落虽是匹夫之勇,但至少有一战之力。”
他右耳的银色弯月在日光照耀下如同白刃。
两人一路魂不守舍地从帐篷离开。
白真首领双手握拳,低喃:阿雁,棠奴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周天部落,驿馆。
白於提着食盒回到驿站,恰巧碰见出门的谢无。
白於看着他说:“你要出去?”
谢无望着她,道:“嗯。”
白於不咸不淡应声,“哦。”
说罢,她便拐角回屋。
谢无略有深意看着她手中的食盒,“不请我吃点心吗?”
她不予理会。
“我可是帮你找回钱袋的。”
谢无挑眉,语调轻佻。
白於心里很是纠结。
眼前此人一步步靠近,眼神示意,她只好应。
二楼厢房,谢无手里捏着桃花酥,不急不慢地吃。
白於看着他,托着腮道:“看你这气质不像是书生。”
一闻此话,谢无停顿,把桃花酥放回碟子,轻笑,垂头道:“我不像书生?”
“你这气质与习惯都不符合书生。”白於脱口而出。
谢无含有深意地望着白於,“是么?”
“可能是我想多了,你不是书生谁是书生。”白於道。
很快,谢无吃完桃花酥便辞去。
自从遇见了此人,白於近日总是心神不宁。
每夜都会梦得不真切,都是鲜血淋漓的画面,众人却倒在血泊里,银月湾湛蓝的河水也被鲜血染红。
谢无回到厢房,紧闭房门,漆黑的眸子依旧不见半点波澜。
起轩榥,观春景,微风拂面,一阵扑鼻的桃花香袭来,桃花朵朵开,飘絮的满天桃花好似天女散花,街道的人们熙熙攘攘,商贩卖力的招揽客人,店铺的夥计卖弄自家店铺的杂技以此来吸引客人。
迟早是中宁部落的囊中之物。
谢无望着街道索然无趣,拉起轩榥离开了厢房。
西瀛部落。
一位身着白色麻布衣裙,头戴方巾,气质上乘的女子走向首领帐篷。
她步步生莲,脚下有水渍沾上。
走到兽椅上的白真首领身侧,俯身收拾好杂乱无章的公文,忧虑地问:“夫君,可知棠奴在何处?”
“雁儿,小心点。现在还不知。”白真起身扶住她,道。
“阿焱和阿然寻到没?”南雁稳住身子,怔了会儿,开口问。
“我也不确定他们找到棠奴没,目前可以确定棠奴无事。”
白真眼里皆是忧愁。
他搂着南雁的肩轻语,“雁儿,棠奴定会平安无事,她自己一定可以的。”
南雁眸色含有水汽,望向白真,“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没有,方才我找过祭司。”
白真颓废地摇头,“眼下也只有顺天意。”
南雁身子颤抖,“我族一向安分守己,不曾谋害他人,为何我的女儿却受尽天罚。”
白真炯炯有神的眼,睑下竟有些乌黑,许是担忧许久,南雁见状,扶着白真去榻上憩息片刻。
居数日,白於换一身男装玉扇搁置书案旁。
待食物端来,陈列摆放着。
她随手拿了块桃花酥直接塞入口中,丝毫没有女娇娥的娇柔,带有一丝直爽。
织妹瞧着自家少主的吃相,真的不忍直视。
以往在部落里还请了不少嬷嬷亲自教导,但仍无什么改变,于是便由着少主来。
白於简单地用完早膳后,拾起玉扇望向织妹,“织妹,你瞧这身衣裳如何?”
“少主,您不妨试试罗裙?”织妹问道。
“为何?这身不好看?”白於皱着眉问。
“据说周天部落的罗裙甚美,繁复却不拘束。”织妹笑着应答。
白於在织妹的半推半就下起身回里屋换了件衣裳。
少顷,一双葱玉般的手推开门,软靴着地。织妹转过身便见一袭红衣着身,微风轻拂,裙角随微风扬起。
乌发半绾,珠花似盆中的花,活灵活现般生动起来。
织妹还没来得及感叹,便见女子面貌肤若凝脂,青色蛾眉,皓齿明眸。
白於见此,转身望着她展颜一笑。
织妹嘴里嘀咕: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白於提起裙角,走到黛香跟前,“你在嘀咕什么?”
织妹没回答,双目艳羡地看着她,“少主,你穿周天的罗裙好看多了。”
白於嫌弃地看着罗裙,“这裙角太碍事,不方便。”
思及此,白於笑靥如花道:“不如今日我们出去玩如何?”
织妹含笑点点头,又找来面纱搁置书案旁。
两人于日仄离开驿站,身后一身影也随着她们一道出发。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馀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文人关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一位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走进五芳斋,上了二楼包间,随即又催夥计上几盘糕点。
白於摘掉面纱,吸一口气。
“织妹,你把物什搁一边,先休息。”
“好的,少主。”
抱着的物什被放在了桌椅上,织妹规矩地站在她身后。
夥计端来糕点,退了下去。
她时不时还端一碟点心给身后之人。
隔壁包间,青衣男子手执茶杯,轻抿一口,神情些许淡漠,偶尔传来隔壁的嬉笑声,他淡笑不语。
门外的夥计还对此疑惑,难不成这位公子来五芳斋只是喝茶?随即,他摇摇头离去。
白於吃完桃花酥,叫上织妹拿好物什,付银两辞去。
隔壁包间的人见此,也唤来夥计收银。
推开门一看,此人竟是谢无。
待白於踏出了五芳斋,谢无付了银两紧跟其后。
戌时,织妹的手中提了不少吃食,她见天色已晚,不由地催促道:“少主,我们该回驿站了。”
“急什么。”白於漫不经心地答。
“现在都戌时了。”
“你忘了今日是什么吉日?”
织妹全然不知,白於顺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她擡头一望。
望见不远处小贩吆喝着花灯,登时明了,“少主,今日是花灯节?”
织妹语气兴奋。
“走,我们去猜灯谜。”白於语气轻快,说罢,便拉着织妹挤到卖花灯的跟前。
小贩见白於衣着,知肯定是富贵人家。
小贩道:“姑娘,要不要猜灯谜?”
白於方才看着他们猜,有趣极了,忙不叠说:“好啊。”
小贩拿出一盏花灯,抽出一张纸交给她。
织妹瞧见手里的纸张大声地念:“谜面:一个冬瓜两头通,里面开花外面红。(打一照明用具)”
围观的人都在猜,她此时也在思考,西瀛部落的灯谜并不似这般。
突地,白於收起纸张交还于小贩。
小贩笑道:“姑娘可是已有答案了?”
“是。”白於答。
周围猜灯谜的皆是不可置信,甚至有的嘲笑,还有的是鄙夷。
她不予理会。
其中有一人在这人群中,期待白於揭的谜底。
白於手捏着花灯缓缓开口,“谜底是灯笼。”
说罢,又望向小贩,笑畜无害道:“你说是吧?”
小贩怔了会儿,才答:“姑娘的谜底确实是正确的。”
人群中看笑话的皆是满脸不可置信,唯有一袭青衣的男子唇角微勾。
小贩把白於猜对的那盏花灯摘下来,递给她。
临走之际,小贩还不忘道:“姑娘,花灯可写下你的愿望。”
白於点点头,提着花灯离去。
她一袭红衣手里提着花灯,桃花眸微微上挑。
织妹紧紧地跟在身后。
湖边亭阁来来往往的人群提着花灯,手执毛笔写下心愿的花灯被放入湖中,即代表着心愿成真。
白於偏是不信的,心里自腓腹:若花灯完成心愿,那要这世道有何用?
她唤织妹取来纸笔,放置好花灯,轻轻提起裙角,右手执笔在花灯中心处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同。
双手捧起花灯放进湖里,停留一会儿才离去。
淡淡清风拂过,繁华街道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两人走在街道上竟有一丝丝冷意,白於总觉事情很不对劲,拉着织妹快步离去。
忽然,前方出现几个蒙面黑衣人持刀,白於拉着织妹往后退,转身看见后面也有几个蒙面黑衣人拿着刀紧逼,白於双眸划过冷光,小心翼翼拉着织妹退步。
其中一蒙面黑衣人吼道:“上。”
漆黑的夜,冷风扫过,一群黑衣人拿着刀冲白於砍去,天地间有一股肃杀之意。
白於吼,“你跟在我身后。”
一脚踢向最前面的蒙面人,近身扭断他的脖子,拿起黑衣人的刀向他们砍去,招招致命。
忽地,一名黑衣人从她身后袭去,白於毫不知觉。
一旁的织妹见状,飞快地冲过去挡了一刀,腹部受伤。
红衣的白於撕开外袍,转头就一刀直接了结黑衣人的狗命。
她放下晕厥的织妹,她捡起刀刃,向周围的黑衣人杀去,嗜血的冷眸不含丝毫情绪,一身红衣似火,竟分不清是血染还是红衣。
她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身上皆是刀痕,刀刃抵着地面强撑着她站起,她用手擦掉脸颊的血,微微上翘的眸子,轻蔑地看着几个黑衣人,“一起上。”
黑衣人互相瞅一眼,片刻,黑衣人手持刀刃向她袭去,她迅速地拿起刀刃与黑衣人厮杀。
顷刻,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唯独一红衣女子手持弯刀屹立在漆黑的夜,红衣如血似火好似黄泉路上盛开的曼珠沙华。
忽地,倒地的一名黑衣人擡手,将地上的刀朝白於扔去。
刀尖直向她的心房刺去,侧身躲开,却发现全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白於本以为会命丧在此,偏偏在刀刃将刺过来的时候,青衣男子突地冲过来,徒手杀死了黑衣人。
他转身时,白於早已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这人正是谢无。
***
讲到此处,国师停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之际,一旁的奚乔听得云里雾里,出声问:“这……不是前朝的纠纷吗?”
前朝未建立之时,天下被分为千百个部落。
国师喝了一口茶,答非所问,“上任醉生楼楼主。”
萧景回答道:“白棠。”
猛地,奚乔顿时明了。
也就是说,西瀛部落的少主就是上任醉生楼的楼主。
可她为何会在京城修建此楼?
良久。
国师言简意赅。
后来,西瀛少主嫁给了中宁少主。
好景不长,中宁部落吞并了周围几十个小部落,其中并不包括西瀛部落。
中宁谢无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妻妾,血洗了整个西瀛部落。
整整三年,银月湾的河成了暗红色。
一直流到茫茫草原。
中宁谢无耗费三年时间,称霸天下。建立了第一个朝代——宁朝。
也就是覆灭的前朝。
国家建立之初,为巩固势力,谢无又纳了不少妃嫔。
白於伤心欲绝,自囚长乐宫。
后来,她得知与谢无的相遇全是阴谋算计。
全是谢无苦心积虑做的局。
一误便是半生。
她大恸,离开了宫殿。
此时的宁朝早已腐败不堪。
在她离去的次年,宁朝覆灭。
白於又拿出全部积蓄,盘下一座楼,自此唤作白棠,不再提起往事。
她也将此楼更名为醉生楼。
此后,不过是大梦一场,醉生梦死。
过了几年,她出城运货之时,捡回了两名女婴。
也就是当今的玉笙和玉寒。
奚乔突地一惊,“玉笙玉寒?”
国师微微颔首,又继续道。
看似不过是平常日子,就在玉笙玉寒十六岁之际,白棠卧病在床。
无法下榻,不能言语。
请了好几家大夫,都没能找到病根。
次年,白棠病故。
玉笙玉寒在收拾她的房屋时,找到了一副银色面具。
两人细下一问,此物出自前朝皇族之物。
是前朝皇帝谢无的贴身之物。
两女为找到白棠的真正死因,遂在默默地调查谢氏家族。
尤其是出手阔绰的谢家人。
直到前段时间醉生楼出现的谢郎君,挥霍无度。
玉笙趁此接近他,欲套出有用的讯息。
好巧不巧,这位谢郎君也知晓前朝风月往事。
她不顾一切,随这位谢郎君一同离开了京城。
奚乔听完,花了半柱香时间才消化了一点。
照目前来看,玉笙不是失踪,是自己选择和谢郎君离开。
“玉寒呢?”
国师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
奚乔思忖片刻,随意狐疑地开口,“国师告诉我们这些是为了什么?天下可没有免费的馅饼。”
见此,国师慈祥地笑,“果然,慧觉所言不错,你的警惕性很高。”
“慧觉?”
“我索性直接说了,慧觉说他承了你的恩情,定要报答。我最近正要向他讨要一样东西,就当以这个消息换他的物了。”
奚乔听完,心里一阵酸楚。
其实,慧觉大师什么也不欠她。
倒是她,一直对不住慧觉大师。
国师的茶杯见底,他也拂袖而去,道:“事已告知完毕,诸位请回罢。”
“接下来的事情还要麻烦诸位去查。”
奚乔擡眼之际,高位之上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
出了国师府。
奚乔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天下之大,谢姓居多。
该从何处寻找呢?
奚乔转身一看。
只见萧景和沈策两人此时也是心事重重,没有出声。
方才或许是在国师府听了前朝秘事,还未回过神。
三人路过一处府邸,沈策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