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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嘉庚元年,十二月隆冬。京城百姓家早早备好了火炉,从窗棂望去,百姓们端着吃食聚在一起说笑,跳动的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连屋外簌簌大雪都暖了几分。

万家灯火通明,霜雪多日不停。

无人知晓那青城山上,一名纤弱的身影在雪路里艰难地行走,小路上覆盖的霜雪又厚又多,她走得极慢,每一脚落下去都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再往前看去,她冻红的双手紧抱着衣物拥入怀中。那衣物颜色多为深色,显眼的是玄色的衣物里竟还有一方素色锦帕。

她的身影渐渐地融入这雪地,不知走了多久,她脸色不再红润,呼吸也粗重起来,那双拥着衣物的手冻得发红发肿。若是有人看到,都很难认出那是一双手,尤其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千金。

细细数来,她都没怎么像今日这般浑身冷得发颤,也不知道是这怪天气太寒冷,还是她的心冷。

怀里的衣物又被她拥紧了些,仿佛这样就可以暂时忘却所有。

她站在小路尽头,擡眼一望。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长阶,饶是接连几日的雪也没有把阶梯隐去,反而在这山林中更加清晰。

九千九百长阶,是见他的路。

她垂首看着衣物这样想着,倦态也少了些许。

她在这山里已经待了好几天,带来的干粮快解决完了,她也快见到沧海大师了。

昔日她为了保命胡诌自己是沧海大师的弟子,哪知道如今却是要在京雪初落之际亲自寻他。

奚乔也知晓京郊几十里外的青城山是噱头,真正的青城山寻常人家根本见不着。

长阶白雪铺地,寒风刺骨,她宛如屹立雪中的一支寒梅,任它东西南北风,也吹不倒,拔不起。

山上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坐在树下静静地品茗,奇怪的是这位道士竟然是和尚。

他虽然穿着道家的衣裳,可他的戒疤和没有头发的头尤为显眼。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实在怪异。

寒冷的天并没有影响他纵情山水,他身后有只白鹤,眼前有一方水潭,水潭上还冒有热气。

一名小童在他身后垂首,“大师,有人来了。”

可眼前的老者依旧是继续喝着热茶,没有说话。

良久,老者才低头与小童说了些话,随后无奈地挥手。

等小童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老者握着拂尘低声叹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是对的。

而长阶上,那名女子的双腿止不住颤抖,也不知是不是上天非要与她作对,好几日都未曾放晴。

奚乔的脚几乎和冻在外面的手别无差别,肿得老高。

此时她还仅仅是走了不足四千长阶,她站在石阶上,一眼望不到山头。

风雪无情地吹来,压不倒她。

后面的路,她几乎是爬着上去的,怀里的衣物倒是没有湿掉一点。

直至最后几步路,奚乔使劲全身力气用手撑着石阶,仰头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小岛,冻裂的嘴角微微一扯,看起来是个生硬的笑容。

她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执念撑着。

“轰”的一声。

她倒下了。

守在岛外的小童闻见声音,赶过来查看。一瞧见她的模样,心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奚乔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人的姿态,她趴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蓬头垢面的,衣衫脏了不说,还到处都有破洞。

小童一眼就看出来她露在外的手脚都快废了,就算治好了也会落下病根,肯定会影响往后。

小童哭着地喊来沧海大师让他救治这名女子。

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寻到此地,但小童却被她的真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小童和沧海大师是擡着奚乔进屋救治,可他怎么也拿不出奚乔怀里的东西。

他嘀咕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宝贝,死都不肯撒手。宁可自己衣裳尽湿,宝贝却护得好好的。”

小童心里对她有些不满了起来。

谁知道她是不是盗贼,为了躲避官府不小心闯了进来。

岂料,沧海大师似乎是猜中的他想法,慢悠悠道:“你先出去,我来救治这名居士。”

小童没再多言,旋即出了门。

岛内景色宜人,兀自觅食的白鹤同簌簌飘落的花瓣成为绚丽的风景线。

不出片刻,沧海大师就握着拂尘打开了房门。

小童道:“大师,她……没有什么大碍吧?”

他虽然不喜那名女子的行为,可他还是想要救活她。

沧海大师摇摇头,随后又向小童说起这名女子的来历。

小童垂头汗颜,为自己臆断感到懊悔。

……

翌日,奚乔悠悠转醒。

屋内的温度让她感到惊诧,还没顾得上自身伤口她就四处张望自己带来的东西。

直至在案几上看见叠好的玄色衣裳她才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她似乎想起自己是已经到了青城山山头,遂抱好衣裳就出了门。

小童瞧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急切地喊道:“这位居士!你这是要去何处?”

奚乔闻声,转头打量他的穿着,随后福礼,道:“可否允我见沧海大师一面?”

谁知小童直接拒绝,“大师让我转告居士一句话,不要再试图改命,这一世你和他的缘已尽。”

他说罢,怜惜地望着奚乔怀里的衣物。

可眼下奚乔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她跪在房屋外,一次又一次的叩首:“信女奚乔求见青城山山主沧海大师。”

起初小童还会以伤未痊愈为由拉她进屋,可奚乔执意不起,他后来也没有再干涉。

也许是岛内天气适宜,奚乔跪上好几天都无大碍。

可沧海大师还是拒不见她。

而屋内的沧海大师听着门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请求,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小童却不知其中缘由,懵懂地问:“大师,为何您不救她的郎君呢?”

沧海大师道:“我若复活她的郎君,天下势必又会引起一场纠纷。”

小童道:“可您曾经也复活了她呀。”

沧海大师顾忌,“若我没有救她,禹国又怎会生出变故?”

他曾经看过天象,此年还未到贞丰帝退位,但今年确是新帝即位。

他以为是自己出手干预了世间万物,所以天道也在随机降下大乱。

小童却不如此认为,他说:“大师,我并不认为天下大乱会因一人而起,天道也不会因一微渺生命而降罪。倘若将乱世归结于一个女子,亦或是一个生命,那便大错特错了。”

沧海大师苍白无力地辩解:“可那终归是逆天改命。”

小童又道:“逆天改命改的是他的一生轨迹,这算不得。”

沧海大师摆了摆手,闭目道:“你先出去罢。”

“是。”

小童不懂沧海大师的为难,也不知他使用回身乏术救人会波及整个世间。

但当他得知两人在山下的行为,他就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是鲜活的。

屋内的沧海大师回想方才和小童的对话,他出现了迷茫。

他在想自己真的做错了么?

他下意识地去否定救活一人怎么可能会祸乱天下,但他也担忧。

他往昔游历世间,也曾在藏经寺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那两人再怎么也不会视天下苍生不顾。

连一个小童都知道不应该把过错降在一人身上,他又怎能糊涂。

屋外又响起那名女子求见的声音,他拿起拂尘走了出去。

屋外的奚乔闻见声音,急不可耐地擡头,见来人的面孔是熟悉之人,她怔住。

怀里的衣物也不自觉地跌落在地。

怎么会是他?

沧海大师缓步走了过来,拾起衣物,望着她血肉模糊的额头,他淡然道:“施主这是要以死相逼么?”

奚乔慌张地摇摇头,“大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师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故人?是哪里的。”

奚乔如实相告,“我曾经途径藏经寺,认识了寺庙的住持慧觉大师。”

“哦!那就是我。”

奚乔没想到眼前此人竟然直接承认就是藏经寺的住持,她顿时手足无措。

可眼前人与慧觉大师的性格全然不同。

慧觉大师眉眼温和,行事作风也很符合佛家弟子,但眼前这位看起来就有些冷淡,也有些洒脱不羁。

沧海大师道:“跟我进屋罢。”

奚乔收回视线,跟在他身后小心打量着。

一进屋,沧海大师直言道:“他的尸身还在么?”

“在。”

沧海大师又不说话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案几上的衣物。

奚乔喊了一声:“沧海大师?”

他回过神,继续说:“你既然想起来了,那便知道我这里复活人是有代价的。”

奚乔自然是知晓的,她颔首:“只要您能复活他,任何代价我可以给。”

沧海大师望着她真挚的目光,有些出神。

或许答应复活沈策就是正确的决定,就如同五年前答应复活她一般。

“好。我要的代价很简单。你做我的弟子,帮我守着青城山。”

奚乔眼眸露出一丝疑惑,就这么简单么?

沧海大师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奚乔道:“我只是没想到代价这么轻松。”

沧海大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道:“我要的是你的自由,你还觉得简单吗?”

奚乔没有一丝犹豫,答应了下来。

而后,她被沧海大师请出房屋,接下来就是复活沈策。

奚乔之后也有在养伤,偶尔也会打扫小岛。

整座小岛只有她丶小童和沧海大师。

不过沧海大师已经许久未出门了,小童告诉她这个过程是极为繁琐,需要大师一直守着才不会出差池。

这日,奚乔一如既往地在打扫小岛,给白鹤喂食。

她的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趁着她和白鹤私语之时,小童匆匆跑来,“奚乔,大师出来了。”

她匆忙地来到屋子,打算向沧海大师询问。

“大师,他……醒了吗?”

沧海大师喝了一口茶,道:“不可能醒这么早,当初他复活你可是招了五年的魂。”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给他招魂?”

沧海大师摇头,“不用,你继续去做你的事情。”

奚乔失望地离开了屋子,继续来到水潭喂养白鹤。

小童似乎是看出她心情不佳,安慰道:“奚乔,这个事情急不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童也喜欢黏着奚乔,要她讲人间趣事。

他自打有记忆起,他都住在青城山。

山里太寂寥,只有他和大师为伴。

听闻奚乔往后会留在青城山,他欣喜之馀又满是悲伤。

奚乔低头喂着白鹤,没有开口。

小童见状,也是悄悄地离开了此处,留给她独处的空间。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在青城山多少个年日了,这里没有四季更替,一年到头都是温暖如春。

她每天都戴着沉鱼簪期待沈策苏醒,可今日出关的沧海大师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她心情不免有些低落,手中的吃食一遍又一遍地递给白鹤,浑然没发觉身后有道身影注视她许久。

恍惚间,一道温和的声线传来:“奚乔。”那道声音似复苏的春木,温润而清新。

奚乔恍然,转头一望。

只见木桥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黑发的男子,长身玉立,衣裳和发丝随着柔和的微风微微飘拂,不扎不束垂落到脚踝,那张倾世容貌上的笑意如同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清澈见底的眼眸似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他就站在那里,就让人与之同醉。

奚乔眼眶微红,提起裙摆朝他的方向跑去,她紧紧着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梦,也让她沉醉于此。

谁知那人竟然回应了她的拥抱,奚乔哭得泣不成声。

“沈策,你终于回来了。”

“别哭,我回来了。”

至此朝暮同明,胜人间无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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