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慕
刚迈进教室门口，上课铃拉响，老赵已经候在讲台了，他正要发言，温璃见状弯下腰，一路小跑回了座。
拽王姜枫是堂堂正正地走进来的，衬得她像个偷鸡摸狗的贼。
佟笙正打算等温璃回来，把问他爸借钱的后续告诉她，没想到她能跟姜枫在器材室腻歪到上课。
眉头一皱，她只好改口头为纸条。
随手撕下半张作业纸，佟笙草草写下：香梨，我爸脑壳有问题，他见死不救。
写完，她胡乱揉作一团，转头瞄准温璃的桌面，丢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纸团打断了温璃跟着老赵讲题的思路，她低头看了眼这惊现的小东西，又瞅了眼丢来的方向，佟笙正回头眨着眼疯狂暗示她。
温璃了然，摊开扫了眼，心想借不到就顺其自然吧，于是回了句：没事，我另想办法。
收到回复后，佟笙擡眼观察了下老赵，又快速写下一句：我也不知道我爸咋想的，反正没动静了，那你之后怎么打算？
佟笙正准备扔第二回，老赵边说边重点扫描了她所在的区域，好几次跃跃欲试她都没能扔出去，趁老赵转头写板书，佟笙回头一个脱手，砸了过去。
温璃：“……”
纸团精准无误地磕到了姜枫的头，顺势掉在了他的桌面。
温璃被佟笙这顿作死的操作震得当场不敢动了，口水艰难地趟过喉咙，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犹豫了会儿，她决定擡手试探一下，姜枫没有阻止的意思，温璃就慢动作伸出手去，虎口夺食一样拿了回来。
姜枫被砸第一反应是撩眼皮看温璃，见她一脸惊惧，冷淡的神色转瞬缓和了，也不计较，任由她取走了作案工具。
罪魁祸首佟笙得知自己扔中了大佬，尸体一样坐得僵直，目视前方，脑子高速运转着哪块墓地的风水比较适合她。
温璃回的最后一个消息是通过佟笙后座的祁封传过去的，佟笙看完，愁人地想，唉，我们香梨真不容易。
纸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没事，我找我小姨好了。
也是，那天她被姜枫送去医院，张欣肯定知道一二了。
那天看完牙在科室外坐着，这个念头就在温璃脑中一闪而过了。后来姜枫说他愿意帮这个忙，她才厚着脸皮没实行。
虽然这多少有点拆东墙补西墙，温璃还是觉得不能拖着姜枫，他家再富裕，也跟她无关，这笔钱的支出，他父母总会过问的吧？就算不过问，她也觉得这笔钱借得她心不安理不得。
温璃决定下课就去找张欣，求她暂时帮忙垫付。
反正都是破罐破摔，试一试这条路通不通。毕竟是亲戚，可能会挨一顿骂，骂就骂吧，她就扛得住。
祁封给人递完纸条，侧身往温璃那一凑，总算想起来要关心人了：“你那天去医院看什么了？”
都过好几天了才马后炮是不是有点迟？
不过温璃还是礼貌性应了句：“蛀牙。”
“……”祁封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姜枫急成那个样。
想起那天的画面，他莫名有点看不惯，可一下他也解释不上来这是什么因果。
“那确实要命。”祁封又问：“那你好点了没？”
“已经在治了，没……”
“借我支笔。”温璃话回到一半，被姜枫打断了，她扭头去看，他朝她伸了一只手。
他桌上就有，还问她借？找茬？
“给你。”温璃好脾气地把自己手上那支给了他，转头准备回祁封话，姜枫又作妖了。
“橡皮。”他又把手伸了过来。
“……”没完了是吧？温璃嫌弃地将眼神斜过去，姜枫面色不改，那手不从她这里收走点什么就誓不罢休似地。
“嗯！”温璃抓了橡皮，带着脾气放在了他手心。
在姜枫还要故技重施之前，温璃提前预判了他的操作，飞快地横了他一刀，姜枫手抵唇，咳了声，不问了。
一直等不到回应的祁封，面色冷如冬夜的风，无声无息地刮过互动亲密的两个人。
教室办公室内，张欣作业批到一半，给她姐打了通电话问侄女的情况。
“姐。”电话一通，张欢开门见山：“小璃最近生啥病？”
“什么？”张欢反应了会儿，说：“哦，说是牙疼。”
“你不回家看看她？”张欣翻开一本作业，拿起红笔说：“我看她这段时间挺难受的。”
“我现在没空，你有时间帮我多看着点她。”张欢踢完皮球，紧接了一句炸人脾气的话：“看病的钱先帮垫付一下吧，我最近也没钱。”
“没钱，是什么意思？”听了她姐这一句，张欣心里跟被石头砸了似地，一上一下的，一个离奇的猜忌逐渐成型：“她去医院这么久，你不会没给过钱吧？”
“……”那头没说话，算默认了。
张欣瘫坐在椅子上，不偏不倚地接了一个晴天霹雳，整个烧了起来。
她魂惊胆颤地想，张欢一毛钱没给，那她侄女是怎么去医院看病的？要没从她妈那里要到钱，不会是问谁借了吧？
十来岁的年纪问人借钱？
这得多求助无门才能做出来，又该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怪不得那天课上姜枫都比她先站起来，那她每回伏台，不是睡，是疼得受不了了吧？
姜枫家境优渥，两人一块去的医院，是借了他的风？
张欣当时还风声鹤唳的，以为这两个孩子有什么猫腻或者不正当的关系，现在一联系，十有八九是姜枫暂时给她垫付了。
不是，她侄女怎么就摊上这坎坷的命运，爹死了，还剩下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呢？
最可悲的是，这妈还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
“张欢你是不是疯魔了？那是你女儿啊！是个人啊！你就丢着不管了？”张欣气上头了，喊她姐都连姓带名，她愤怒地叫了会儿，身为教师的素养泼醒了她，这是办公室，周遭老师的目光一围攻过来，她立马捂着手机跑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这种伤害是陪孩子一辈子的！”溜到外面，张欣释放了她的嗓门。
那边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张欢应得心不在焉的：“那我也没办法啊，确实没那么多钱。”
“没那么多钱？你在外挣的钱不够你养一个孩子？你全花自己身上了？”张欣压抑着怒气，数落完这点又转移了话题，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她去医院了，这事你总知道吧？”
“去医院了？”张欢自己也惊讶：“她没跟我说过。”
这信息量大得能撑出两个脑袋，张欢脑子‘嘭’地一声，炸了。
“你不给，我在这之前也不知道，那她看病的钱哪儿来的？我问你！”张欣炮语连珠，堵得她姐一个字都插不上：“没钱，钱不够，你借口倒是会找啊，你自己不问人借，也不告诉我，你让一个未成年自己去借钱，她不要自尊吗？！她要是问同学借的，人家会怎么看她！”
张欣说完这句话眼泪就下来了，这她妈的不是在造孽吗！
“你丶你有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啊！”
“……”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挂了。
张欣的心肝肺被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熊熊大火铺开来，将她的理智烧了个精光。
她捂着额头平复情绪，另一只手攥紧手机，发疯似地低叫了声，整个人走路带风，高跟鞋踩得也响，一路杀回办公室门口，一看，她侄女已经杵在外头等她了。
这是找她来坦白来了？张欣心想。
“先进去，外边儿冷。”一见到温璃，张欣一肚子火消了大半，推开门让她先进去，才问：“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您就回来了。”温璃走进去站着，张欣不发话让她坐，她一般都不动。
张欣挥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座椅，也不问温璃来找自己什么事，就先开了口：“你看牙的钱大概要多少，小姨这边给你全出了。”
面对张欣的豪言壮语，温璃先是一怔，之后就是如坐针毡，她小姨怎么先知似地知道她来借钱，好挂不住面儿啊……
温璃半晌才生硬地憋出了一个数字，而且这还是她综合医生给的方案估了个大概，往少了说的。
张欣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有银行卡吗？”
“有。”温璃点头，双手无措地搅着。
“手机上发给我，我一会儿回家，往你卡里打五千。”张欣慷慨解囊，末了又说：“这钱你就别管了，我会问你妈要，这是你妈该给的。”
温璃低低地应了声，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小姨都比她妈对自己要负责。
张欣无意间扫了眼低头玩手指的温璃，印象里她除了初中顽皮点，其馀时间都乖得像个木偶。
看得出来她早熟，比别人更会察言观色，也更能体谅别人，可这都是因为没人爱才堆积起来的，被人好好爱着的小孩不会那么早地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张欣想着想着，心里软了一块，大人的情绪不轻易外露，她只是低头继续改着她的作业，看似随意地说：“以后有什么小病大痛，或者别的事处理不了的，尽管来找我，不要一个人抗着。”
温璃无声点头，丧失了语言功能。
见她沉默如此，张欣叹气，若有所思地放下了笔：“以后偶尔也依赖一下靠谱的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