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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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过后到元宵节的这段时间,由于薛韵和沈见川都不需要走亲戚,因此两人空闲出很多时间。
沈见川偶尔会来薛韵家帮忙,偶尔会全副武装和薛韵在外面瞎逛。
两人似乎要把一天掰碎成两半,来弥补这分开的十年。
照这种情况,沈见川按理是能留下来陪薛韵一起过元宵节的。
可谁曾想,元宵节前三天,剧组突然火急火燎说要开工了。
导演是放假放够了,可有些人不见得乐意。
沈见川一个电话拨过去想问问什么情况,却被导演告知那天开机是个好日子,只管赶回衡市便是。
商量无果,沈见川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告知薛韵这件事。
电话打过去刚说没两句,听到他不能留在月港过节,薛韵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沈见川,你什么意思?”
明明都答应好一起过节了,哪有这么突然爽约的。
“好啦,别生气,一有休息时间我就回来看你。”沈见川压低声音,磁性的嗓音染上轻柔的音调,好似绵延的巧克力液,缱绻耳边,“想要什么?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谁要你的东西。”薛韵轻哼一声挂断电话。
她站在阳台边上,动静不小。
高白斐在一边晾衣服,得空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又闹脾气了?”
“妈,我哪有。”薛韵瘪着嘴,心有不满向她解释,“沈见川明明答应好要和咱们一起过节的,现在又说不来了。”
“不来了?”高白斐停下手里的活,“怎么了?”
“他说剧组突然开工,要回衡市了。”
“这么个事儿啊。”高白斐暗道可惜,轻啧了一声,“不过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嘛。”
她看着薛韵郁闷的脸,轻笑出声,“之前还多不乐意人家来咱们家,现在就不舍得了?”
“呸呸呸,谁舍不得他。”
薛韵扭头,转身回房间收拾了一番,出来时高白斐正准备出去买菜。
“你去找他?”高白斐随口一问。
“我去剧院。”
*
今年的巡演从四月份开始,离演出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
前阵子因为沈见川,薛韵无心练习,专心陪他玩了一个多礼拜。
现在他也要出去工作了,她是该收收心了。
薛韵一直在舞房练习,除去中午回家吃了餐饭,基本一天时间都是在里头度过的。
回到家中,正好收到沈见川发的消息:
【我和李感到衡市了。】
薛韵没回,把手机随手一丢。
谁要知道你去哪了。
洗漱完出来,床上的手机正好响起铃声。
薛韵以为是沈见川,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拿起手机。
一看,才发现不是他。
“薛韵。”杨言津问,“你现在有空吗?”
“嗯。”
“我工作室最近没有别的单子,你之前不是说想给叔叔送一个生日礼物吗,配件我都准备好了,你要不要找个时间来看看?”
“是吗?你速度这么快?”薛韵惊叹。
前阵子还在录节目的时候,薛韵和他聊起过说她打算连同那个修好的表一起,再给薛柏送个新表,想问问他有什么推荐。
杨言津当时建议,自己做一个想必更能体现她的心意。虽然组装有点复杂,但他可以帮忙做一个简单点的。
这段时间他也很忙,没想到效率还是这么高,竟然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薛韵感慨之馀,听见杨言津轻笑一声,“大部分零件都有,表的外观你想要什么样的?要不然找个时间来我工作室看看,没有的话我也好及时补充。”
“好啊,那就明天?你有空吗?”薛韵问他。
“我明天上午有时间。”
“那我就上午去找你,选完外饰,元宵节过后再去diy。”
“好。”
薛韵把手机放在梳妆台上开着外放,那端说完忽地静了下来。
她的头发滴着水,毛巾简单擦拭后湿漉漉的。
见他无言,她开口道:“言津,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事。”
“那我挂啦?我这边要吹头发了。”
“嗯,好。”
薛韵挂断电话,吹风机嗡嗡作响。
电话那端瞬间的沉寂,显得卧房此刻更加寂静。
杨言津看了眼手机屏幕,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他转身,擡头瞥见门口轻倚墙侧的杨言知。
来人嘴角噙着笑,姿态慵懒,好整以暇看着他。
也不知来了多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言知瞟了杨言津手机一眼,收回视线,“打完电话了?”
“走吧,二姨她们在客厅等你很久了,看你一回来就进房间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杨言津踱步到门口,示意她挪挪地方关门。
杨言知站定,擡步走在他前方。
“她们这么晚还没回去?”杨言津跟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可不,一直在等你。”杨言知停下,扭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做好心理准备。”
杨言津的眉梢微微挑起,不明所以。
杨言知:“光今天晚上我就起码听到了七八个女孩子的名字。”
杨言津轻叹口气,心领神会。
见他神色无奈,杨言知沉思片刻,多嘴了一句:“喜欢就赶紧下手。”
杨言津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但没主动接话。
“就你这种态度,等你动手人家早被别人抢走了。”
“姐,人又不是物品,哪有什么抢来抢去的说法。”
被他呛声,杨言知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接下的话。
两人举步并行,走到了楼梯口。
下楼到达客厅,夜间十点多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众人见杨言津的身影,原本的谈话突然中断,热切的与他打招呼。
杨言津挑了个偏位坐下,可大家的话题却始终围绕着他。
正中间坐着两位穿金戴银的雍容贵妇,看着他满脸笑意,“言津,过年工作还这么忙呢。”
杨言津礼貌笑笑,不作声。
“别怪你二姨三姨多嘴,你现在事业有成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二姨刚刚提到的那些女孩子都很不错的,你要是想认识哪个就和二姨说说。”
“好。”
“可别敷衍我啊,我们都帮你盯着呢。”
“嗯。”杨言津再次点头。
长辈似乎永远有操不完的心,惦记完自己的,还得忙活亲戚家的。
逢年过节这种话题谁都逃不掉。
一事无成的得操心他们的事业,事业有成的又得操心他们的婚姻。说来说去,饶是杨言津这么有耐心的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瞥了杨言知一眼,小幅度耸了耸肩,随后从沙发上起身。
动作虽小,却还是惊动了说话的人。
他笑笑,声音温润,“二姨三姨,我明天还要见客户,今天不早了,就先去休息了。”
“啊,累了啊。”说话的二姨顿了顿,擡眸看了一眼楼梯旁摆放的老式台钟,“是挺晚的了。那你早点休息,我们说的事记在心里啊。”
“好。你们继续。”
杨言津单手插兜,举步往二楼走去。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关门声落地,耳边彻底安静下来。
*
翌日,薛韵按照约定到达杨言津的工作室。
进门时,杨言津正端坐在一张老式红木椅子上,目光聚焦于桌面,一动不动。
直到她走近,包链发出的声音才打断他的出神。
薛韵:“没睡好吗?”
杨言津擡头,眼底依稀可见一小块青黑色,看起来很疲态。
他听到薛韵说的话,擡手揉了揉眉心,随后轻声道:“嗯,是有点。昨天家里亲戚有点多。”
薛韵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是被念叨了,颇为同情地安慰他:“正常,以前我们家走亲戚的时候我也天天被说教,长辈嘛,就等过年这几天刷刷存在感了。”
杨言津笑了几声,无奈摇摇头。
“走吧,我先带你去工作台看看。”
“你确定你可以吗?太累的话我可以改天再来。”
杨言津绕过红木桌子走到她跟前,“没有让你白跑一趟的说法。”
“走吧。”
薛韵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一处小隔间。
推门而入,四下一片漆黑。
杨言津在门边的墙上摸索一番,打开了房间的灯,一盏悬于天花板中央的幽黄小灯。
他带她走到最里面的工作台,台上摆放了几个盒子。
“你挑挑,看想要什么表盘装饰,如果没有喜欢的样式我再去找。”
薛韵点头,独自翻找起来。
一个盒子里全是点缀表盘的饰品,指针丶图案,各式各样;另一个盒子则装着各种精美的表带。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这样被他随意整理在一起,仿佛这些东西是两元精品店里的装饰品。
薛韵精挑细选,筛选出了几个比较适合薛柏的表盘,“这几个怎么样?”
她举到杨言津面前,询问他的意见。
“不错。稳重却不会老气。”杨言津说,“宝蓝色那个可能比较好,黑色太大众了。”
“我也这么觉得。”薛韵笑笑,“那就这个吧。”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光是选个样式他们就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那我就元宵过后再来向你请教啦。”
“好,我随时恭候。”
“对了,因为我今年的演出时间快到了,可能只能每天上午过来。如果只利用上午的时间组装,大概需要多久?”
“一周差不多。”杨言津带她出去,“你别担心,一定能在叔叔生日前做好的。接下来我的时间都空出来给你。”
薛韵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在听到他后半句话时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秒。
她调整好状态,回他:“有你这个大师在,我很放心。”
*
薛韵离开杨言津的工作室后,匆匆往家赶。
薛柏和高白斐一路一直给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刚进门,一阵刺耳的笑声传入耳中。
薛韵站在门口换鞋,悄声听着他们聊天。
高白斐:“收到啦丶收到啦。你在那边拍戏那么辛苦就别惦记着我们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哎哟,是嘛,阿姨才不会和你客气呢。”
似乎是和谁在打电话,高白斐高兴到不行,声音拔高了几分,连她进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察觉。
薛韵扯了扯唇,却发现那边停顿了一秒。
随后又听见高白斐说:“是吗,回来了?你看我光顾着聊天都没听见。我让她爸去看看。”
下一秒,薛韵就见薛柏探身看向玄关,然后收回头喊道:“确实是回来了。”
薛韵趿着拖鞋进去,餐桌上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桌台边放着几个礼盒,想必就是她刚刚听见的某人寄过来的礼品了。
她轻咳一声,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
可两人视若无睹,依旧对着手机那端的人嘘寒问暖。
要不是某人开口提了她一嘴,她真不知道这么着急把她喊回来是为了什么。
高白斐:“回来了。来,见川说想看看你。”
话音刚落,手机镜头就径直怼到了她脸上。
薛韵坐下,接过手机擡眸看了一眼。
只见沈见川一身古装装扮,闲散坐在折叠椅上,目光沉沉盯着屏幕。
好半晌,两人隔着屏幕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蓦地,沈见川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在生气吗”。
薛韵瞟了眼对面的两个人,果然他们神色凝重地看向她。
薛韵不语,又看了他几眼,把手机还给了高白斐,“不是叫我回来吃饭的?饿死了。”
她低下头,自顾自吃起了饭。
耳边依旧是两人对沈见川的关心,又是说他瘦了丶又是叫他好好休息。
她倒是觉得他过得挺滋润的。
一顿饭仓促吃完,薛韵提着包准备回房午休一会儿。
才安静了没十分钟,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可真够忙的。
薛韵轻笑一声,接通电话。
“吃那么快吃饱了吗?”男人低沉的声音灌入耳中,酥酥麻麻倒真让人上头。
薛韵没好气,打开免提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躺下了?”
“嗯。”
“咱们这样有点奇怪。”
薛韵困惑,“哪里奇怪?”
“你躺在床上把我放在一边,就好像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
薛韵:“!”
“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大白天的,我还算清醒。”
“你确定?”薛韵差点破口大骂,“沈见川,你刚刚不就在说梦话吗?”
“这样啊——”男人拉长语调,蛊惑人心的话脱口而出,“那你能不能让我梦想成真?”
薛韵的心脏骤然狂跳,她屏住呼吸,忽地又开始深吸几口气,酝酿了好半晌,才慢慢开口:“你继续做梦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手机忽地传来他此起彼伏的笑声。
薛韵暗骂一声:“哪学来的荤话。”
却不料还是被他听了去,“荤吗?”
青天白日,两个人有必要谈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吗?
她暗暗咬牙,狠心切断了电话。
心跳久久不能平息,脸颊也一阵灼烧感。
她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手机不间断的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