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场馆外的等候厅,能清晰听见馆内欢呼的声音,与外面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馀安望着眼前熟悉的地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初中那年。那时的他最喜欢体育课,因为可以来这里看到想看的人。
体育馆墙上每年都会展示各个球队的成绩。
多少次经过这里时,他总会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呆。去年的冠军依旧是剑英,江期的照片竟然还没有撤下。
那个时候的他,同样捧着冠军的奖杯,模样与现在有点不同。
他绷着脸,明显没有先前的神采。
馀安望了一会儿,找了个边上的椅子坐下。
他今年还会是主攻手mvp。
果不其然,主持人的声音传出来,江期的名字就响在他耳边。
在排球这方面,他一直很优秀。
场内的欢呼声不停,直至不久,渐渐平息了下去,紧接着,从里面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出不少观众。
大多是穿着剑英校服的学生,看上去并不高兴,脸上无多喜悦。
有人指着墙上江期的照片,喊着垃圾,叛徒,似是对江期转校很是不满。
人越来越多,馀安陷在人群里,湮没在人群的各种声音中。
江期的名字出现频率太高,以至于他都有些幻听。
十分钟后,人群散得七七八八,偶尔才有一撮人经过,馀安这才觉得耳朵好受了些。
他实在听不得有人数落江期。
“沈遇斯?”
两位男生从他面前经过,其中一人忽然停了下来,后退了几步,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最后才试探地叫他。
馀安愣了一下,擡起头看向面前的男生,见他一直在打量自己,看样子也并不确定。
他怔忪几秒,然后才回答他,“你认错人了。”他的表情不像撒谎,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啊!你长得真像我之前的同学。”
“没关系。”馀安笑笑,两人走远一些,他还能看见那位男生不停地回头看他。
馀安神色自然,仿佛真的是他们看错了。
他叹了口气,这里再待下去有点危险。
下一秒,他就看见江期从里面跑出来,不停地四处张望,再看见他后,顿时松了口气,两三步就来到他的身边。
“还好,你没走远。”江期眉眼一松,他刚换好衣服就急冲冲地见他,都来不及跟蒋丘打招呼,生怕馀安又突然消失。
见他好端端地坐在约定的位置,心中一喜,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
“走吧!”江期拢了拢肩上的带子说道。
他们一起坐车去了永福路。
一路上都是现代样式的高楼,馀安望向窗外,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圆顶建筑后,才收回视线。
他转过头去,才发现江期一直在看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馀安顿时感到耳根一热,他的目光的侵略性太强,仿佛要把他看透,看懂。
馀安慌忙别开眼,小声呢喃,“快到了吧?”
江期嗯了一声,这才望向窗外。
永福路的商铺都是仿欧式的圆顶建筑,一条路上两侧都是商店一家挨着一家,几乎都是进口货。
临着永福路的街,就是使馆区,各国的大使馆都在附近,自然外国人就多。
刚过红绿灯,出租车就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师傅说:“里面车进不去。”
江期应了一声,跟着馀安一起下了车。
站在永福路的十字路口,馀安没来由地一阵恍惚。
他心心念念的约定,终于在今天兑现了。
他看向江期的侧脸,决定不提从前,不看以后,就在当下,他想好好地过完今天。
“饿了。”馀安忽然说。
江期笑了笑,朝他靠近了一些,自然地将他外套上的帽子戴上,垂眼瞧着他,低声问:“想吃什么?”临近中午,永福路的人渐渐多起来,这里有很多餐厅,中式丶法式丶英式丶美式各式各样,只看他喜欢哪种。
“汉堡,想吃汉堡。”
江期打了个响指,“简单,这里有家黄油牛肉汉堡很好吃,我经常去。”说着,便指了个方向,“过两家店就是。”
走了五分钟,一个硕大的墨绿色英文牌子出现在街角:cow boy
江期熟练地点了一大一小两个汉堡,一份粗薯,两个人吃得撑了才走出来。
馀安提的建议,却真正到了这里后有些茫然。多年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和江期来一次永福路,其馀的都不重要了。
即便这里的每一家店与当初都有所不同,然而那家巧克力店依旧在老位置,从未消失。
江期建议,“那家巧克力店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看看?”
馀安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熟悉的棕色广告牌映入眼帘,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是节庆,不是周末,店里的顾客并不多。
玻璃门被江期推开后,店里立时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
有人说:“欢迎光临黑巧9号店。”
迎上来的服务生是位小姐姐,微笑着问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巧克力,我可以给你们介绍。”
还不等馀安开口,江期熟练地说出他惯吃的那个牌子,“aurora dark no.9。”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
小姐姐痛快地应声,“稍等。”
馀安很想阻止他,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了,但看着江期这么认真地样子,他还是没有出声。
他绕了一圈,最后在里面的透明展柜前停了下来,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展示品眼熟在哪里了。
黑色的星空背景下,正中央是一颗彩虹色的星球。
江期跟了过来,瞧了一会儿,忽地开口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个有点像梦达星?”
这也是馀安停在这里的原因,很快小姐姐包好了巧克力,走过来时,笑着介绍,“这是我们跟电影《梦达星》的联名款,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仅供展览。”
馀安听后不由地一惊,望着眼前彩虹色的星球好久,有些失神。
江期见状问她,“这个不卖吗?”他指着展柜,很诚恳地说:“多少钱?”
小姐姐面露难色,“抱歉,这个不卖的。”
独一无二的梦达星,是可望不可及的。
江期有些遗憾,馀安同样也是。
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心思都还在那颗星球上。
江期没有问他为什么失踪了那么久,馀安更不会提这件令人不高兴的事情。
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馀安停下脚步。
江期一顿,忙问:“是累了么?”
馀安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就到这里吧!”
江期一怔,他的话模棱两可,不知道说的是走到这里,还是两人的关系就到这里。
不管哪一种可能,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什么意思?”他问道。
送给馀安的巧克力还在他的手上,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想了想又换了回去。这些动作都在显示他现在很紧张,他怕下一句馀安就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他隐约感觉到,馀安离开出租屋的那一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之后他同冯雯君见面时,她那些话咄咄逼人,似乎在隐瞒他很重要的事。
他又试探地问她,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可冯雯君矢口否认。
至今,他也不明白馀安为什么不告而别。
馀安的沉默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定定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之间看出一丝端倪,而后他蓦然发现,馀安似乎变回了初遇他的时候,冷淡,疏离。
“我要回去了。”馀安说。
江期蓦地松了口气,有些庆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试探地问道:“我能送你么?”
“不用了。”馀安摇了摇头,蓦地朝他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
他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江期帮他打开车门,看到他坐进去后,还想再问一句,却不想车门砰地就关上了。
他来不及问他新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想问他,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地喜欢自己,就这么分别了。
新学期开学,江期推迟一星期才回来。
旁边的座位始终空着,他在等。
三月底,学校的保送生名额出来了。
保送生的喜报在校门口张贴时,江期在教室里做题。他按照馀安给自己的计划,严格执行。
接下来的几个月不需要训练,所有体育生都在为特招做准备,他也不例外。
江正丰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也回答不上来。哪怕有那么一丁点机会,他也想留在这里。
江正丰没说别的,冯雯君却闹了很久,到现在依旧不同意,但他不在乎。
午休过后,连文乐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在教室里大喊:“我靠,第一名为什么不是馀安?被人挤下去了?”
江期立刻擡头看向讲台,“你说什么?”
闹哄哄地教室忽然安静下来,连文乐有些生气,他觉得学校肯定做手脚了,有内幕。
“不是馀安啊,我都没看见他的名字,是一个叫什么沈遇斯的,这名儿也太他妈拗口了。”
江期似是没有听懂,“叫什么?”
“沈..遇斯,好像是这个。”
话音刚落,江期腾地站起来,飞快地跑出来教室,满教室的人都感到一丝惊讶,馀安难道真被挤下去了?
江期气喘吁吁地跑到公示墙,第一名的名字赫然在眼前。
真的是沈遇斯!
脑袋轰的一声,仿佛一道闷雷劈了下来。
他呼吸急促,脑海中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蓦地闪现出来,零碎的记忆拼凑出完整的一小片。
他盯了一会儿,转身跑到赵鸿涛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他在赵鸿涛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堆废纸,其中被揉搓得露出一个角,上面是馀安的照片,不,或者说是沈遇斯的照片。
他把纸抽了出来,是当初他俩的走读申请表,姓名是馀安,而在监护人签字的一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沈遇闻。
原来,答案就在眼前。
离他那么近的人,就是他一直苦寻不到的真相。
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渐渐清晰。黄土屋的多少个日夜,是他和馀安一起撑过去的。
可他却没有将他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