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月看着悍了铁条的窗户,缠了电网的网墙,呆滞麻木的病人,想到那段犹如地狱般的生活。
她死死捂着耳朵,这个把她从地狱带出来的男人,又要亲手把她推进去,只为了给另一个女人腾位置。
沈灵月这才知道真正的狠人是什么样的,就是顾司白这样,爱你是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不爱你是毫不留情地将你推向深渊地狱。
她求生的本能和最后的尊严,让她没再闹下去,签了离婚协议,住进了顾司白安排的地方。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很快就悄悄搬走了,去了四季如春的南方生活。
顾司白让她恐惧,对李朗是恨愤,对顾司白是从骨子里的惧怕。
我曾有多感激你救我出深渊,后来就有多怕你,夹杂着爱和怨的惧意,让她只想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没想到重生之后这么快又和顾司白重逢了,前世明明两人直到她在疗养院才见面的。
她给舅舅的那封电报,不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引发了蝴蝶效应。
此时,听到顾司白戏谑地询问,沈灵月只能硬着头皮回道:“顾司白同志,好久不见。”
顾司白正正帽子,狭长的眼眸微眯,好陌生的称号。
眉梢微挑,小兔子以前总是叫他顾大哥,现在叫他顾司白同志,这是要撇清关系吗?
你就这么怕,你这个便宜丈夫误会?
越是如此……顾司白嘴角微扬:
“小灵月怎么这么客气?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共用过一个水壶,睡过一张儿童床的。
上次分别时还抱着我哭,再相见竟然这么生分。”
他如愿看到叶炎的眼神染上一层醋意,心中冷笑,还真是便宜丈夫,只怕小灵月自己的事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沈灵月的心狂跳,顾司白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穿越了时光,从前世传到她耳边一样。
她死死掐自己的掌心,直到痛意让她保持冷静,这才强笑道:“顾同志真会开玩笑,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
“对了,我还没介绍呢。舅舅,这是我的丈夫叶炎。”
“叶炎,这是我舅舅。这位是舅舅的邻居顾司白同志,小时候我们同桌,他很照顾我的,你要好好帮我谢谢他哦!”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可顾司白心里就是很不痛快,凭什么让他代你谢?
叶炎却觉得心尖像羽毛扫过一样,痒痒的,甜甜的。灵月并没有因为这两人的到来,而嫌弃他。
他像宣示主权一样,朝顾司白伸手:“多谢顾同志对灵月的照顾,你放心,以后就我照顾好灵月。”
顾司白眸光一凝,落在沈灵月身上,让她觉得有两道火在背后灼着一样。
轻哼一声,握住叶炎的手,两个男人跟暗暗较劲一样,一个比一个用力。
“小灵月虽然不是我亲妹妹,但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她要受了委屈,我不会不管。”顾司白直视叶炎。
叶炎同样直视他:“有我在,灵月不会受任何委屈。”
两个男人一个阳刚正气,一个霸道桀骜,偏偏两人又都生得高大,只是这样握手对视,便让人感觉到眼神之间的敌意。
等两手分开时,沈灵月发现他俩都将刚才互握的手转到背后,她的视线刚好看到顾司白的手,竟然露出清晰的五指白印。
你们是握手,还是掰手腕?
舅舅在那里看叶炎的表璋旗,又看到小桌上沈灵月做的笔记,夸奖地对灵月说:“这样的环境下你也没忘学习,舅舅为你骄傲。
灵月啊,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沈灵月笑道:“还没确定,不过我想离舅舅近点,还是考回京市的好。”
谢敏安意有所指地看叶炎一眼:“这大学一上就是几年,学费什么的你不用担心,舅舅出。”
叶炎上前:“不用麻烦舅舅,灵月上大学的费用我来负责。”
顾司白冷笑:“凭你一个护林员,挣的工分给灵月付学费?”
沈灵月忙道:“舅舅放心,我和叶炎会准备的。”
顾司白见她总是不理自己,并且很抗拒和自己交流,心中认定她是怕叶炎。有叶炎在场,她不敢说实话。
便直接对叶炎道:“你们这婚结得突然,我和谢老师想单独跟灵月聊聊。”
叶炎笑对沈灵月说:“那你陪舅舅聊聊,我去准备晚饭。”
沈灵月才想说让他留下,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听的。
就被顾司白打断:“灵月你是怕他吗?”
沈灵月往舅舅身边站了站,我只怕你!叶炎我才不怕呢。
她觉得确实应该和舅舅说清楚,省得舅舅不安心。
“舅舅,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谢敏安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确实如司白所说,你这婚结得太突然,让我怎么放心?
这小叶看着是个正直的人,但咱们对他一无所知,他家里人你也没见过。
灵月啊,要舅舅说呢,你还年轻,你们也没领证,不如你跟舅舅回城,先考大学,分配好工作。
这小叶要是愿意等你,到时候你们再领证。”
沈灵月知道舅舅是一片真心为她,并且舅舅的提议确实是为她考虑,这话本应该由父亲来说。
可惜她没有好父亲,沈雷对她不回城留在农村之事,只觉得丢脸,连封信都没来过。
她坐到谢敏安身边,握着舅舅的手,真诚地说:
“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下乡这两年让我学到很多东西,也看透很多事。
我不想依靠别人,不是说我不相信舅舅,只是您有自己的工作,还有表哥表姐他们,不能把太多精力放在我身上。
我能靠自己过好生活,我会努力考上好大学,做新时代的优秀年轻人。
至于我和叶炎,我想跟舅舅说的是,我们不是盲婚哑嫁,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嫁给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家里的情况舅舅也知道,如果我没有嫁人回了城,我父亲和汪阿姨肯定会拿捏我的婚事,到时候又是一地鸡毛。
叶炎是个值得托负的好人,他曾经救过我很多次。我已经决定,这辈子就跟着他。
即便我们没领证,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丈夫。
我希望舅舅能支持我,毕竟您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谢敏安为沈灵月的乐观精神感到高兴,很多年轻人下乡后精神就萎靡了,不思进取,不愿学习。
同时也很心疼,灵月以前是个没主见的姑娘,凡事都要身边人为她做决定。
这几年经历的事太多,迫使她成长。唉,要是她母亲还活着,她肯定肯定会回城,找个门当户对的年轻人。
像司白就很不错。
但对于灵月所说和叶炎的感情,谢敏安还是觉得这是年轻人冲动,婚姻是两个家的事,不是两个人的事。
你们在这山上小日子过的诗情画意,要有想过未来?有了孩子怎么办?你上大学就是四年,什么样的感情分开四年也就淡了。
可是年轻人就是看不透这一点,等年纪大了看透了,又迟了。回过头来劝年轻人,才发现每一代人都在重复同样的路。
同样劝不醒。
谢敏安是个儒雅脾气好的长辈,他除了讲道理之外,让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或是恐吓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并且他确实觉得叶炎这年轻人不错,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之缘,可他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准的。
小叶的眼睛澄亮清明,是个心术正的。这个年代因为成分问题下放农村的,谢敏安也知道,很多年轻人自己是没问题的,只是被家族带累。
他并不歧视这样的年轻人,只是怕灵月也被拖累。
他拍拍灵月的手,不想苦口婆心地劝,便站起来说:“我去跟小叶聊聊,司白啊,你帮老师劝劝灵月。
这样的大山就他俩人守着,多不安全。你在这也没有老师辅导,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
舅舅又不是要棒打鸳鸯,你跟我们回城专心应对高考,还是能和叶炎往来的嘛。”
沈灵月伸手抓住谢敏安的袖子:“舅舅别走。”
她真的不想和顾司白单独相处。
可舅舅还是走了,顾司白托着下巴挡住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灵月,你是在怕我。还是怕你那便宜丈夫误会?
怎么?他会欺负你?打你吗?”
沈灵月再次握紧拳,垂眸道:“你别胡说,叶炎对我很好,从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这么说,你是怕我了!我就奇怪了,咱们以前那么亲近,几年没见,你怎么会怕我?”顾司白边说边靠近。
沈灵月忙坐回椅子上,低声道:“我才不怕你!”
没错,我已经重生了!沈灵娟和李朗那对渣男恶女绑得死死的回了城,远离了自己的生活。
至于顾司白,他现在还没认识李梓月,而自己也不会做替身。
这一世,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不会被任何人送进疗养院!
这么想着,沈灵月有了勇气,瞬间直视顾司白,再次重复:“我才不怕你!还有,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顾司白眉一挑,伸手就想抓她的头,以前就是这样,小白兔不听话,他就按住她的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还逃不掉。
狼王再一次圈住了小白兔。
但这一次,他的手才抬到沈灵月头上,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手腕:
“灵月说得很清楚,你没权干涉她的生活,听不懂吗?”
叶炎高大的身躯挡在沈灵月面前,一把握住顾司白的手腕,想甩开,才发现这人的力气也很大,竟然甩不开。
两人同时腰发力,腿一蹲,肘与肘对接,力量与力量的直接碰撞。
地上的一块青砖,被顾司白生生踩断,而叶炎也差不多,脚下那块砖硬是踩进土地半截。
沈灵月生怕惊扰到舅舅,忙去拉他俩,却发现他俩的手臂都像铁一样,根本拉不动。
只能改为劝,焦急地对叶炎道:“不要这样,他远来是客,舅舅会生气的。”
叶炎眸中的怒意退去,不光是怕舅舅生气,更怕吓到灵月。
这才松开了手,直视着顾司白却对灵月说:“野鸡你炖得更好吃,我来烧火,你来掌勺。”
说完直接牵起灵月,但他的目光全程戒备地看着顾司白,就像从猛兽手中抢回妻子的狼,戒备又警惕地看着另一头恶狼。
顾司白揉揉手腕,冷笑一声,有趣!
小灵月找的这个临时丈夫不是草包呢!只是他还是想不通,灵月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谢敏安正在院中看风景,这大乔山除了太过偏僻,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风景独特。
院中开垦了一片菜园,新下的菜籽才发嫩芽,屋后开了一丛丛野菊花,灿烂如朝阳。
一只小黑狗在他脚边跑来跑去,不远处还拴着一匹马,不时朝院子这边嘶鸣一声。
怪不得灵月不舍得走,他要是在这山上住着,也会舍不得走。
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人年纪一大,就会向往山林。
可是,灵月还年轻啊!
他刚刚试探地问叶炎的家世,结果这小子滴水不漏,只知道也是京城人,组织安排他来大乔山,别的不便透漏。
见灵月被他牵去厨房,顾司白脸色不佳地出来,他不禁上前问:“怎么样,劝住灵月了吗?”
顾司白摇头:“不知道这小子喂灵月吃了什么迷魂药,灵月现在是少女怀春,一颗心都被他拴住。”
出来取柴的张村长听不下去,要为叶炎辩解几句,又不敢说得太直白,毕竟牛棚抓奸之事太影响两个年人的名声。
只能说:“叶炎可没给沈知青灌药,相反,他还救了被灌药的沈知青呢!至于是什么人给沈知青灌药,你们打听一下就知道。
沈知青之前那个对象,就是咱们在村头见到的李朗,现在是沈知青继姐的男人。她继姐为了抢李朗,在村里闹了不少事呢!
姐姐抢了妹妹的对象,还着急领了证。对了,那个进山的逃犯,持刀要抢沈灵月同志。
就是沈灵娟同志的亲爹!你们说这事闹得,要不是叶炎护着,沈灵月同志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我估计沈灵月同志不愿意回城,也是为了这事,她继姐和姐夫才回城,她就跟着回去,不是又落人口实?
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大学都考不成了!哪有跟叶炎在山上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