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流至一小时前,在毕勋路56弄37号,那熟悉的陈氏贸易行大堂内,陈妈正专心致志地整理着今日新到的货物,嘴里念念有词:“老陈啊,这次的洋烟洋火数量可不够看啊!下次进货时,能不能多带点回来?你一个月跑好几趟,多辛苦啊!”
“哎,确实少了点,杭州湾那边的货源也紧张,等了两三天才弄到这么一箱,现在的生意真是不好做!”陈爸对这样的唠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在一旁笑着,手头的活儿却丝毫没落下。
方吉初在驴车旁忙着卸货,脸上虽然没表露什么,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嘴角却偷偷上扬。
这时,陈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物件,得意洋洋地凑到陈妈面前:“看,给大满的笔记本,可是正宗的小牛皮哦!”
“哟,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舍得买笔记本了!我记得某人作为父亲,这承诺可都快兑现一年了吧!”
“哪有一年,到今天才11个月又30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去年元旦答应大满的!”陈爸轻笑着反驳,眼神里满是愉悦。
陈爸又是环顾一下四周,趁势在陈妈脸上亲了一口,又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的东西:“看到这个雪花油不错,想着你们娘仨手上都开裂了,就买了点。”
“死样!我看你这是借着我仨的名义给大满买的吧!”陈妈笑着掐了掐陈爸的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询问声:“这里是陈大满家吗?”
夫妻俩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进,手里还拎着两个书包。陈妈热情地迎了上去:“是许老师啊!快进来喝口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夫妻俩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许老师举起手中的书包示意:“不了,今天下学没见陈大满回学校,书包还留在课桌里,我就帮忙送回来了。等下还要去刘铭家送书包呢。”
“哎呀,许老师您太客气了,您教了小满四年,又教了大满三年,现在到家了,怎么也得喝杯茶再走!”陈妈不由分说,拉着许老师就往后堂走,还不忘对门口的方吉初吩咐:“他初叔,帮忙看着点前堂,别让那些小混混顺走了这些洋货……”
片刻三人来到后堂坐下,许老师急切地用眼神询问:“这里说话方便吗?”
见陈爸陈妈点头,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说:“……我驾船离开时,远远看见……”接着,许老师详细讲述了在吴淞桥上发生的事情,最后还不忘补充:“我用十块钱把郝曼丽暂时安置在富贵杂货店,现在让冷静静帮忙看着!”
未等陈爸陈妈答话,在大堂放哨的方吉初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沉凝地开口道:“适才刘铭致电过来,大满和他在吴淞桥误杀了倭国驻沪武官小野贱二,稍后会送小满去火车站,让我们安排大满出去避几年风头!还暗示军情处会对大满不利……”方吉初又将刘铭电话里的话一五一十地详述了一遍!
陈妈示意方吉初继续到门外警戒后,才继而说道:“如此看来,我们必须尽快让大满离开上海……”
陈爸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坚定,仿佛他的内心在经历了激烈的斗争后,终于下定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我们小组自成立以来,就肩负着一项神圣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这条物资线的畅通无阻!我们每一个人,都曾在那面鲜红的党旗下立下誓言,大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到秘密交通线上的任何一位同志!”陈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妈站在一旁,目光中既有理解也有忧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对丈夫决定的支持,但随即又眉头紧锁,担忧地问道:“那大满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他送回湖南老家去避难?”
“不行,”陈爸果断地摇了摇头,“湖南现在也不安全,别忘了还有个军情处虎视眈眈,法租界当局更是不可信任。”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瘦高许老师终于开口安抚着俩人心中的不安:“或许,我们可以让小满陪同大满去红都延安。你们难道忘了,大满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吗?”
陈爸闻言,眼神一亮:“你是说,曹公公的干孙子?”
瘦高许老师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没错,虽然曹公公已经去世多年,但他依然在漕帮和道上有影响力,而且他在西安还有个干儿子。小满为人老成稳重,有他陪同大满,我相信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陈妈听后,虽然心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显然被这个提议打动了一些。
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这一路上危机四伏,既有白党的严格检查,又有土匪宗霸的威胁,还有白党军队的巡逻……这真的能行吗?”
瘦高许老师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我们不仅要让他们去红都延安,还要把那边急需的资金带过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使命!”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指的是红党国际从法国转来的那25万美元!我想,我们可以先带上已兑换成法币的10万美元,还有省内同志捐款所换的金条。”
陈妈闻言,脸上的忧虑更甚:“这……这太冒险了!”
瘦高许老师却仿佛已经胸有成竹:“我已经考虑过了,小满有军情处的特别通行证,上下火车应该不成问题。到了西安,有曹公公干儿子的关系网,进陕北应该也不难。再加上小满的稳重和大满的机警,我认为我们有九成以上的机会能够成功!”
最终,三人对视一眼,彼此间传递着无言的默契和坚定的信念。“好!就这么决定了!”
瘦高许老师猛地一拍桌子,语气坚定且充满力量地说道:“誓同志,你务必迅速将法币和金条安全取出;宣同志,你要尽快将法币和金条蓬补进大满和小满的衣服里,然后尽快送去火车站!我们这次的任务至关重要,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夫妻两人齐声回答“是”,随后便各自匆匆离去,投入到紧张的任务中?。
而瘦高许老师则表现的神态悠然,手里拿着刘铭的书包,缓缓走出了陈氏贸易行的大门。
他步伐稳健,逐渐消失在雪后宁静的街角,只留下一串串坚定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