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眉头一竖,本想呵斥,但这原与他也无甚干系,他又何必自找麻烦?
他可不会好奇心大到,要去偷听这些宫人讲话,指不定,里头就有什么宫闱阴私在呢!
况且,这些宫女这个时候无故聚在一起,指不定是得了谁的命令,要算计谁呢!
胤禛是皇子,可他不是傻蛋。
可是胤禛不想听,也不能把他的耳朵堵上吧?他也只能快步地离开这个地方。
而那句“改玉牒”就这么飘进他的耳朵里。
咦?改玉牒?
胤禛瞥了那假山一眼,难不成,这些宫女其实只是在嚼舌根而已?
最近宫里传的最多的,便是六阿哥胤祚夭折之后,还被过继给和硕荣亲王的事情了。
胤禛最近都不知道听了几耳朵这些话了,这么看来,这些宫女倒没有什么陷害谁的嫌疑了。
只是……妄议主子,也不知道她们的主子到底怎么管教的。
在被皇帝评价为“喜怒不定”,最后变成冰山之前的胤禛,他还是一块一点就着的爆炭——没办法,谁让人家的额娘是皇帝的表妹,是得宠的贵妃,是这个没有皇后的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呢?
“啊呀,还真是好命呢!”一个宫女“咯咯”地笑着说道。
好命?谁好命?胤祚?还是那个和硕荣亲王?胤禛心下疑虑,步子像生了根似的,不动了。
另一个宫女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原以为六阿哥才是好命,连名字都取得这般好,可是谁想到,最后那好运气,还是在人家四阿哥身上!你说都是一个娘胎生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轰隆!
胤禛的心中好似得了个晴天霹雳,被炸得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胤禛也顾不得什么了,直冲到假山处,大声道:“狗奴才!你们在说什么?!”
聚在一起的有四个宫女,地上铺着一大块布,有几样小菜和酒,另外还有这严禁赌博的宫中,宫人们仍用来玩乐的牌九、骰子。
俨然是一副好友欢聚的样子。
胤禛打消了怀疑,现在只想知道她们口中的“换玉牒”到底是什么事儿。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倒在胤禛面前:“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
胤禛强自平了火气,又问了一次:“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几个宫女的衣饰皆是较低等的洒扫宫女的衣饰,料子不尽相同,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宫妃处的。
最年长的那个看了胤禛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奴婢知罪,不该妄议六阿哥更玉牒的事儿,只是请四阿哥看在奴婢们无心之失的份上,就饶过奴婢们这次吧!”
胤禛冷笑了两声,道:“你当本阿哥是傻子?莫要哄我,快讲实话!否则,否则……否则,本阿哥便要将你们提去见额娘!”
宫人们颤了几下,却不动了,还是不敢开口。
胤禛气极,最后抬脚踹飞了布上的酒壶、菜碟:“你们给本阿哥说!说!”
宫人们最后被吓得恍然,忙开口说了。
近日宫中起了一则流言,说是六阿哥夭折之后,德妃甚为哀痛……也想着要求皇上的恩典,将,将四阿哥领回去。
可是从来都没有养母比生母份位高,生母要去养母手下抢儿子的道理。
而且宫里的规矩一向是换子教养的,德妃自己养六阿哥,那不是因为前头四阿哥被抱给佟贵妃了嘛!
据说,据说皇贵妃……也想着求个恩典,更了四阿哥的玉牒,让他真的成了她的儿子。
胤禛脑袋蒙蒙的,充愣地往承乾宫的方向继续走。
养母……生母……额娘……德妃……
胤禛其实朦朦胧胧地知道,他并不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他的生母是德妃。
可是一个母家是权势滔天的满洲大族,佟半朝佟家,而另一个,却是真真正正的满洲下人,满族包衣。
作为皇贵妃的儿子,也作为一个普通妃嫔的儿子,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他的“额娘”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了一个小公主的时候,即使只是一个女儿,但是看到了生育的希望的皇贵妃,对待他的态度猛然一落千丈。
并不是说她开始薄待他,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贵妃对四阿哥的重视,没有那么重了。
而等到一个月后,他那小妹妹夭折,他的待遇不仅全数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
后来他才知道,皇贵妃再难孕育子嗣。
既然他注定是皇贵妃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那么,完全不熟悉的德妃,他……为什么要去认呢?
不,其实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胤禛当着他的皇贵妃之子,即使满宫皆知他不过是养子,但是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甚至还故意瞒着他,他也就乐得装作不知道,乐得……忘记小公主还在时,他背后突然听到的别人的冷嘲热讽中的真相。
但是皇贵妃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德妃……他还记得她看着胤祚时的慈爱,那种脉脉的温情,和他与皇贵妃之间是不同的。
更何况,他的玉牒上,母亲,还是德妃。
胤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一味地走着。
好在他之前早早打发了身边的下人,才没让人知道他现在古怪的情形。
胤禛恍恍惚惚地进了承乾宫,见着皇贵妃,终于猛然清醒过来:“胤禛见过额娘!”
皇贵妃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又忙让他过来到她身边:“瞧瞧你这一头汗的样子!今儿个累不累?”
胤禛也是一笑,回道:“额娘,儿子不累。儿子能拉开八石的弓了呢,等到骑射课的时候,定让谙达好好看看!”